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但她没想到,萧二竟然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吴越之地是孙家地盘,你在他们眼皮底下救人,不怕激怒孙家父子,坏你大事?”
萧二神色平静,仿佛理所当然:“萧某应承姑娘,自当守信。”
大约是怕崔芜心存芥蒂,他难得多解释了一句:“当日孙氏追兵来势汹汹,萧某只能暂避锋芒。原想等孙氏放松戒心,再图营救,却险些累及姑娘性命,实乃萧某自以为是之过。”
崔芜沉默了。
“萧二郎君不必如此,”她平复了下情绪,“你我非亲非故,却肯冒死相救,崔芜感激不尽。”
不管萧二出于什么考量,也不论他是否冲着自己精通医理这一点,他既从湍流中救下她,崔芜就认了这桩恩情。
“日后,萧二郎君若有差遣,崔芜赴火蹈刃,万死不辞。”
说着,她从床上挣扎起身,就要郑重拜下。
萧二伸手扶她,船身却忽然震动了下,崔芜站不稳当,趔趄着晃了晃——
然后被萧二眼疾手快地捞了个正着。
这倒没什么,崔芜也不是什么“断臂自清”的贞烈女子,问题在于现场不止他们两人。
舱门洞开,门口站着须发斑白的郎中,惊疑不定地瞧着两人:“两位这是……”
萧二若无其事,扶着崔芜坐下:“我是你兄长,有什么需要说一声便是,何必逞强?”
又对老郎中行了一礼:“舍妹刚醒,烦请先生替她看诊。”
他神色坦荡,毫无遮掩,倒叫老郎中去了几分疑心。他撩袍坐下,搭指于崔芜脉门,就见后者略一僵硬,过电般抽回胳膊。
老郎中会错了意,笑道:“老夫年近六旬,孙女都有夫人大了,倒也不必如此谨慎。”
夫人?
崔芜眼角抽跳,就听老郎中下一句道:“倒是夫人自己,妇人怀胎以头三个月最为凶险,又经溺水之劫,怀象甚是不好。若想保住,须得卧床静养,万不可颠簸劳累了。”
崔芜看向萧二,后者神色沉静,不露异样:“有劳先生,我记下了。”
崔芜抬手抚住小腹,不满两个月的胎儿,肚腹尚未显露异样,也感受不到任何胎动。可偏偏长在体内,与她血脉相连。
这是她的骨血,或许也是她与这个乱世唯一的羁绊。
只除了他的到来,是以一种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方式。
崔芜闭目片刻,复又睁开。
“先生,”她问,“可否为我开一副药?”
老郎中皱眉:“夫人要开何药?”又不赞同道:“药理之道,精细入微,牵一发则动全身,怎可随意开方?”
崔芜伸手入怀却摸了个空,一旁的萧二默不作声地递过一个荷包,正是她出逃前揣进怀里的,里头有几样首饰,是崔芜身陷楚馆十年所有的积蓄。
她摸出一只细巧的金臂钏,推到老郎中面前,轻言细语:“不是多名贵的药材,瞿麦六两,通草、桂心各三两,牛膝、榆白皮各四两,用水九升,煮取三升即可。”(3)
老郎中先是被臂钏金光晃了眼,待得听清药方,不由一惊:“那瞿麦与通草性寒通利,牛膝更有引血下行之效,夫人莫不是打算……”
崔芜抿起嘴角,抬头就见萧二目光转来,深深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