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李医生最后的叮嘱,“最近多带孩子晒晒太阳,接触新鲜环境,对她的情绪有好处。”
收拾妥当后,父女俩坐上开往医院的公交车。曦曦趴在窗边,看着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突然,她指着路边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惊呼:“爸爸!那里有草莓蛋糕!”
凌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玻璃橱窗里,粉白相间的蛋糕上缀着鲜红的草莓,奶油裱花像朵盛开的云。
“等看完病,爸爸给你买。”
他摸摸女儿的头,钱包里仅有的几张钞票在裤兜里窸窣作响。
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在候诊区,凌霄遇见了同样带孩子看病的林悦。这位单亲妈妈独自抚养患有自闭症的儿子,两人常在家长群里交流,偶尔也会互相分享打折的药品信息。“听说你拿到了捐赠名额?”
林悦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羡慕,“真好啊,我们家还在为下个月的康复费用发愁……”
凌霄正要开口,诊室的门突然打开。李医生探出头来:“凌霄,带孩子进来吧。”
复查过程漫长而煎熬。曦曦躺在检查床上,任由冰冷的仪器在身体上滑动。她始终紧握着凌霄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当医生说出
“病情暂时稳定”
时,凌霄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松。走出诊室,他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棒棒糖,塞进女儿嘴里:“奖励我们勇敢的小战士。”
正要去缴费处,凌霄的手机响起。陌生号码。他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请问是凌霄先生吗?我是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关于您女儿的治疗费用……”
对方的声音温和有礼,“我们想邀请您参加下周的公益活动,希望通过您的故事,呼吁更多人关注罕见病儿童。当然,作为答谢,基金会愿意承担未来半年的全部医疗支出。”
凌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简直像做梦一样。他看向身旁踮着脚数地砖格子的曦曦,她嘴里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哼着儿歌。“我……
我需要考虑一下。”
他艰难地开口。
“理解您的顾虑。”
对方轻笑,“不过有位女士特别交代,希望您能接受这个机会。她说,有些谎言,是时候该结束了。”
凌霄的呼吸一滞。挂断电话的瞬间,他仿佛又看见赵曼转身离开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看见她最后那句
“别让曦曦恨我”
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难道那个匿名捐赠者……
回家的路上,凌霄心神不宁。曦曦却浑然不觉,兴奋地比划着:“爸爸,等我病好了,我要开一家超大的甜品店,里面全是草莓蛋糕!”
她突然顿住,小心翼翼地问,“到时候,妈妈也会来吗?”
凌霄喉咙发紧,蹲下来与女儿平视:“会的,等你康复那天,爸爸妈妈都会在。”
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移开视线,而是直视着女儿清澈的眼睛。
夜幕降临,凌霄把熟睡的曦曦安顿好后,打开电脑。文档光标在空白处闪烁良久,他终于打下第一行字:“致我的宝贝女儿……”
是时候写下真相了,关于疾病,关于离别,也关于那些从未缺席的爱。窗外,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为键盘镀上一层银边,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像是在为这个漫长的夜晚伴奏。
接下来的日子,凌霄开始为公益活动做准备。他翻出珍藏的相册,里面有曦曦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有她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摇晃的身影,还有一家三口在海边欢笑的合影。每一张照片都承载着回忆,也刺痛着他的心。他将这些照片整理成幻灯片,配上文字,讲述着一个父亲与渐冻症女儿的抗争故事。
公益活动当天,会场座无虚席。凌霄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手心沁出冷汗。当大屏幕上出现曦曦天真烂漫的笑容时,他听见观众席传来轻轻的抽气声。
“两年前,当医生告诉我,我的女儿患上了渐冻症,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凌霄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的妻子选择离开,我不怪她,因为我也害怕,害怕无法承担这沉重的未来。但看着女儿明亮的眼睛,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
他讲述着那些艰难的日子,为了省钱,自己吃泡面吃到胃痛;为了照顾女儿,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四处打零工;为了给女儿希望,编造着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我知道,谎言终有被拆穿的一天,但我只是想让她在有限的快乐时光里,不被悲伤笼罩。”
说到动情处,凌霄哽咽得说不出话。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许多人红了眼眶。就在这时,他瞥见观众席的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
——
赵曼穿着素色连衣裙,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凌霄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个曾经与他同甘共苦,又狠心离去的女人。
活动结束后,赵曼找到了凌霄。两人站在会场外的花园里,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