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滚烫的炖菜被舀进饭盒,当热咖啡的暖流涌入冰冷僵硬的喉咙和肠胃时,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幸福感瞬间淹没了他们。
这不仅仅是食物,这是生命的甘霖,是文明世界的微弱回响。
他们几乎是狼吞虎咽,连勺子都顾不上了。
更奢侈的是,在隧道深处,利用水电站的备用锅炉和管道系统,竟然开辟了一个简陋但功能齐全的淋浴间。
当滚烫的热水从锈迹斑斑的喷头中倾泻而下,冲刷掉身上积攒了不知多久的血污、硝烟、汗水和冰碴时,露娜几乎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热水烫过伤口带来刺痛,却更带来一种新生的感觉她看着镜中(一块破碎的、用胶带粘在墙上的镜子)那张依旧苍白、布满细小伤痕、却终于洗去污垢的脸,眼神复杂。
蜂医在营地的医疗点得到了更专业的处理。
军医重新清洗、缝合了他右肩的擦伤和露娜肋下的电刺伤口,给深蓝的肺部伤口做了清创和抗感染处理,补充了宝贵的抗生素。
乌鲁鲁也被安置在相对温暖的角落,由营地的医官接手,进行紧急抢救。
虽然情况依旧危殆,但至少有了生的希望。
休整是短暂的。
营长阿尔乔姆·西多连科少校亲自接见了露娜。
他带来了旅部的命令:
鉴于露娜少领及其小队成员伤势严重,经历九死一生,旅部特批他们可以随下一批运送重伤员返回萨拉热窝的车辆,前往相对安全的后方休养恢复。
温暖的帐篷里,炉火噼啪作响。
营长的话音落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露娜、蜂医、深蓝和夜莺围坐在火炉旁,脸上映照着跳动的火光。
休整后的短暂安宁,与营长带来的“安全”选择,在他们心中激荡着复杂的波澜。
“萨拉热窝……”
深蓝抱着热咖啡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眼神有些空洞,“安全?现在……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的左胸伤口在药效下不再剧痛,但一种深沉的疲惫感从骨子里透出来。
蜂医用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他那把大口径手枪的枪管,动作一丝不苟,灰蓝色的眼睛映着火光,显得格外深邃。
“安全……是相对的。至少,那里的医院……能让乌鲁鲁得到真正的救治。能让深蓝的肺……好好喘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露娜,“露娜,你的伤也需要静养。”
夜莺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膝盖,蜷坐在一旁,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跳跃的火焰,又看看露娜。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对短暂安宁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渴望继续战斗的火焰在燃烧。
她刚刚成为“夜莺”,她的翅膀需要在风暴中展开。
露娜的目光扫过同伴们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最后停留在帐篷角落那张巨大的防御态势图上。
水电站的位置如同孤岛,被代表哈夫克的红色箭头重重包围。
m-5公路像一条毒蛇,直指地图中央标注的“萨拉热窝”。
她想起了戈卢博夫奇的血火,想起了威廉上尉空洞的死鱼眼,想起了疾风那双冰蓝色的、带着宿命般复杂情感的眼眸,更想起了防空洞里那些惊恐的面孔和夜莺蜕变的光芒。
“营长,”露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而坚定,“感谢旅部的好意。但我们……请求留下。”
蜂医擦拭枪管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