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殴打的伤痛。
口腔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雪水的冰冷。左脸颊火辣辣地肿起,视野有些模糊。
但她的思维却异常清晰。
十七岁,美国加州,阳光刺眼,绿草如茵的箭术赛场。
清脆的弓弦嗡鸣,箭矢破空,稳稳命中百米外箭靶那小小的十环中心。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她抬起头,看向旁边同样放下弓的对手——
那个有着火焰般红发、冰蓝色眼眸、笑容张扬而自信的爱尔兰女孩,克莱尔·安·拜尔斯。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对胜利的渴望和对强大对手的欣赏。领奖台上,她们并肩站着,闪光灯亮成一片,奖牌在阳光下闪耀……
冰冷的雪水灌进衣领,将露娜从短暂的幻境中狠狠拽回。
眼前是翻腾的风雪,是狰狞的面孔,是冰冷的枪口,是那条越来越近的、如同巨大墓穴般的深沟。
深蓝被推搡着,一个趔趄摔倒在沟边,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满是淤青和雪水,眼神空洞而绝望,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蜂医被按着跪在雪地里,额头的鲜血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壳,染红了他半边脸和衣领。
他灰蓝色的眼睛扫过露娜,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诀别。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没有声音,但露娜看懂了他的口型:
活下去。
活下去?
露娜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漫天的风雪,将她彻底淹没。
“跪下!背对沟!快!”
军士长冷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枪栓拉动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清脆、刺耳。
露娜被身后的哈夫克特种兵狠狠踹在膝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体被迫转向,背对着那条吞噬一切的深沟。
她能感觉到身后士兵沉重的呼吸,能感觉到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脑勺,那金属的触感,比这风雪还要刺骨。
风声、雪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世界仿佛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粒灌入肺腑,刺得生疼。
口腔里的血腥味如此真实。
她闭上双眼,将那片燃烧着红发和冰蓝眼眸的、阳光灿烂的箭术赛场,死死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所有的悲愤、屈辱、不甘,以及对那片遥远故土的眷恋,化作一声冲破风雪、撕裂喉咙的呐喊,在这片异国的雪原刑场上,发出了生命最后的、不屈的回响:
“大韩民国万岁——!!!”
声音高亢、凄厉,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在暴风雪的呜咽中倔强地穿透,然后迅速被无边的白色混沌吞噬。
枪口,冰冷地抵紧了她的后脑。
手指,搭上了冰冷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