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俄罗斯亲密的家庭称呼习惯,斯维特兰娜从小就亲切地叫她“姐姐”(cecтpa)。
“嗯?”
彼得罗夫示意女儿继续说。
“她被授予了‘金星’勋章!”
斯维特兰娜的声音里带着由衷的钦佩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向往,“新闻里说,她在普斯科夫前线的一个野战医院,顶着炮火连续做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手术,救回了二十多名重伤员!真了不起!”
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还有阿廖沙哥哥(Алeшa,阿列克谢的昵称)。”
她指的是深蓝。
斯维特兰娜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卡佳姐姐和阿廖沙哥哥。他们穿着军装,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为祖国做着那么直接、那么…英勇的事情。卡佳姐姐有她的手术刀和勋章,阿廖沙哥哥有他的降落伞和战友。而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画图而沾染了些许颜料痕迹的手指,“我只有画板和丁字尺,设计着还不知道能不能建起来的房子。在这个时代,感觉……有点无力。”
这番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中了彼得罗夫心中最柔软也最复杂的角落。
他看着女儿低垂的眼睫,看着她手指上那些属于她所热爱事业的痕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骄傲?
“斯维塔,”彼得罗夫的声音异常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他极少流露的感性,“看着我。”
斯维特兰娜抬起头。
“战争,不仅仅是前线的炮火和勋章。”
彼得罗夫缓缓说道,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层在融化,“它摧毁城市,撕裂家庭,留下满目疮痍。卡佳在拯救生命,阿廖沙在保卫土地,他们都在最前线承受着战争的残酷。这很英勇,是的。但他们的英勇,是为了终结战争,为了让这片土地恢复和平。”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咖啡馆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而和平到来之后呢?斯维塔,当炮火停歇,硝烟散去,城市变成废墟,家园需要重建。那时,谁去抚平大地的伤痕?谁去为流离失所的人们重新设计遮风挡雨的屋檐?谁去用砖石和蓝图,重新赋予一座城市希望和尊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聚焦在女儿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是你。是你们这些建筑师。你们手中的笔和尺,同样是武器,是重建家园、重塑未来的武器。你们的战场在未来,在废墟之上。你们的勋章,将是那些拔地而起的新家园,是孩子们在安全明亮的学校里读书的笑脸,是人们在你们设计的公园里享受和平的午后阳光。这份责任,这份创造未来的力量,同样至关重要,同样值得尊敬,甚至……更加艰难和漫长。”
彼得罗夫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敲打在斯维特兰娜的心上。
她怔怔地看着父亲,碧绿色的眼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从未想过,自己选择的道路,在父亲这位铁血将军的眼中,竟有着如此深远的意义和价值。
那份困扰她的“无力感”,似乎被父亲的话语注入了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爸爸……”
斯维特兰娜的声音有些哽咽。
“至于羡慕,”彼得罗夫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卡佳的手术刀下是破碎的生命,阿廖沙的每一次跳伞都可能无法归来。他们的勋章背后,是你无法想象的沉重。而你,斯维塔,你拥有设计未来的自由和希望,这才是最珍贵的礼物。好好珍惜它,守护它,用你的才华,去建造一个值得他们用生命去保卫的未来。这,就是你现在最有力的‘战斗’。”
咖啡馆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窗外的风雪似乎也小了一些。
斯维特兰娜用力地点点头,眼中的水光化作了坚定的光芒。
伊戈尔也深受触动,看向彼得罗夫的目光中充满了更深层次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