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身体似乎又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是,长官。”
她的动作加快了些,拉开旅行包侧面的拉链,在里面摸索着。
手指似乎因为寒冷或者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几秒钟后,她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印有烫金十字图案的小本子——
丹麦护照。
她双手捧着护照,微微前倾身体,恭敬地递向军官。
军官没有立刻去接。
他那双深陷在浓眉下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在她脸上来回切割,从她束起的头发、笨拙的黑框眼镜、苍白的脸颊,到她递出护照时微微颤抖的手指,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和穿透力。
终于,他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两根手指像钳子一样,几乎是带着嫌恶地拈起了护照的一角,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翻开硬质封面,目光锐利地扫过照片页,又飞快地翻到后面的签证页。
然后,他侧过身,将护照递到旁边一个士兵眼前。
“马库斯,”鹰钩鼻军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意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看看这位‘丹麦’小姐的入境印章。日期,颜色,油墨晕染……都给我看仔细了。现在伪造的玩意儿,有些做得可真他妈的能以假乱真。”
他特意加重了“丹麦”这个词,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怀疑。
士兵马库斯立刻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带有放大镜和小型紫外灯的手持检测仪,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他接过护照,近乎粗暴地将它摊开在茶几上那片咖啡污渍旁,完全无视了那片狼藉。
紫外灯管发出幽幽的紫光,冰冷地打在护照内页上。
他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放大镜仔细地扫过每一个印章的细微纹路、油墨的边缘,连纸张本身的纤维纹理都不放过。
另一个士兵则不动声色地再次向前挪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已经离开了枪套,垂在身侧,但那个姿态,随时可以闪电般地拔枪。
安妮的身体在沙发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双手再次绞在一起,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她微微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阴影。
壁炉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跳跃着,在她深灰色的大衣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却丝毫无法带来暖意。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检测仪工作时细微的嗡鸣声、士兵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电视里依旧喋喋不休、渲染着遥远战火的新闻播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长官,”马库斯终于抬起头,声音平板无波,“紫外线反应正常,油墨和纸张……初步看,没有明显异常。”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那个慕尼黑机场的入境章,边缘的晕染稍微有点……过于均匀了。常见,但不绝对。”
鹰钩鼻军官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并没有收回护照,反而再次转向安妮,眼神更加锐利逼人:
“安妮·玛丽·彼得森?”
他念着护照上的名字,发音刻意得极其生硬和怪异,“从哥本哈根来?住在哥本哈根北区?”
他俯下身,那张带着刀疤的脸凑近安妮,呼出的白气几乎喷到她的眼镜片上,“说说看,哥本哈根北区,离小美人鱼雕像最近的那个地铁站叫什么?它门口……是不是有家卖热狗的摊子?老板叫什么?”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角度刁钻而琐碎。
安妮猛地抬起头,眼眸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慌乱,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细节拷问打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