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如同细雪般从打开的琴盖内部簌簌落下。
无名毫不在意。
他伸出右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依次按过几个灰黄色的琴键。
咚……
咚……
咚……
几个干涩、喑哑、甚至有些走调的音符,如同垂死之人的叹息,在空旷而冰冷的大堂里微弱地响起。
但这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这片空间的嘈杂瞬间降低了几分。
无名似乎确认了某些东西。
他拉过一张还算稳固、布满刮痕的高脚凳,没有拂去上面的灰尘,只是简单地用手套扫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
他面对着斑驳的琴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手腕轻轻搭在琴键边缘,覆盖着外骨骼的手指微微弯曲。
然后,他按下了通讯器上的录音键。
一个微小的红色光点开始闪烁。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几秒。
接着,他的手指,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不再是试探,而是连贯的、流淌的音符。
他弹奏的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op。9,No。2)。
旋律并不激昂,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忧伤,如同月光下流淌的溪水,温柔地抚慰着伤痕累累的大地。
无名的手指在灰黄的琴键上移动,动作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生涩,仿佛这双习惯了握枪和握刀的手,正在努力找回属于音乐的、久违的触感。
外骨骼的关节在移动时发出极其轻微的液压声,与琴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属于这个战火年代的变奏。
琴声起初有些干涩、断续,几个音符甚至因为琴键的损坏而显得怪异。
但随着旋律的展开,饱经风霜的钢琴似乎被唤醒了沉睡的灵魂,声音渐渐变得温润、饱满起来。
悠扬而略带哀伤的旋律,如同无形的溪流,开始在这片充斥着死亡、硝烟和绝望的废墟中缓缓流淌。
它流过倚靠在冰冷装甲残骸上疲惫士兵的耳畔,流过正在清点弹药的补充兵颤抖的手指,流过威龙和红狼之间沉默的烟雾,也流过了正在给黑狐检查绷带的骇爪的机械义眼。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架钢琴和钢琴前那个沉默的身影。
这琴声,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地……
令人心颤。
它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刺破了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战争阴霾,唤醒了心底深处那些被压抑已久的、关于和平、关于美好、关于思念的记忆碎片。
几个年轻的特战干员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他们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黑狐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紧锁的眉头在琴声中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
骇爪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注视着无名孤独的背影。
威龙默默地抽着烟,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狼则怔怔地看着钢琴的方向,手中的香烟快要烧到手指也浑然不觉,悠扬而忧伤的旋律,似乎暂时抚平了他心中对茉剑安危的焦灼,却又勾起了更深沉的思念与担忧。
无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微微低着头,面罩目镜遮挡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覆盖着外骨骼、在琴键上移动的手,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与……
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