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过了一段时间,病房厚重的、布满弹孔的木门被再次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外面清冽而充满硝烟余味的冷风。
一个裹着厚厚野战大衣、脸上沾着新鲜油污和灰尘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带起的风让那盏荧光灯都微微晃动。
是雪豹。
他比两个月前更加消瘦,脸颊深陷,颧骨突出,但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炭火般的炽热光芒,疲惫与亢奋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他身上的作战服沾满了暗红色的泥浆和可疑的黑色油渍,几处破损的地方用粗糙的针线勉强缝合,散发着浓烈的硝烟、汗水和机油混合的气息。
“威龙!”
雪豹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激动,几步跨到威龙床边,“他妈的!总算看到你睁眼了!”
他伸出手,想用力拍拍威龙的肩膀,手伸到一半,看到威龙胸口缠绕的绷带和腿上的石膏,又硬生生停住,最后只是重重地握了一下威龙放在床边的手。那手掌冰冷而粗糙,布满了新的划痕和老茧。
“前……线?”
威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目光紧紧锁住雪豹布满血丝的眼睛。
虽然远处的炮声稀疏了,但雪豹身上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和眼底深处的疲惫,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战斗远未结束。
雪豹脸上的激动迅速褪去,被一种深重的凝重取代。
他拉过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重重地坐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无形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
“炮声是小了,”雪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粗粝感,“那是因为我们的人,大部分已经陷在‘铸铁厂’那个巨大的绞肉机里了!炮火覆盖……效果越来越差!”
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个鬼地方……简直就是钢筋水泥和钢铁铸成的活地狱!”
雪豹的眼神变得锐利,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墙壁,看到了那片恐怖的战场。
“苏联人当年造的玩意儿,真他妈的……硬!高爆弹砸上去,就跟挠痒痒似的,炸开个坑,掉点水泥渣子,里面的火力点屁事没有!昨天,济南二团三营,付出了整整两个排的代价,才终于……终于拿下了他们机兵生产线的四号区域!”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空气中都带着钢铁厂里熔炉的灼热和血腥。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一个巨大的、深入地下的铸造车间!流水线他妈的根本就没停!哈夫克那群疯子,一边跟我们打巷战,一边还在源源不断地把那些铁皮罐头从流水线上推下来!刚组装好的机兵,关节油都没擦干净,就被直接塞上武器,投入战斗!”
雪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无力感而微微颤抖,“我们的人刚清理完一个车间,炸掉几条生产线,他妈的新的机兵就从隔壁车间、从通风管道、甚至从我们脚下的检修井里钻出来!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病房里一片死寂。
红狼停止了和牧羊人无声的眼神互瞪,猛地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盯着雪豹。
牧羊人放下了手中的零件,脸色阴沉。
连角落里的黑狐,翻动地图册的手指也停顿了,深陷的眼窝里,那层寒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冰冷的杀意。
“那地方……到底有多大?”
威龙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
雪豹刚要开口,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千雪参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同样风尘仆仆,深灰色的冬季作训服上沾满了泥点和油污,短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
她手里提着一个沾满泥土的军用保温桶和一袋看起来像是野战口粮的东西。
“抱歉,路上耽搁了。”
千雪的声音略显急促,她对着病房内的众人点了点头,目光在威龙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