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位高权重的首长,此刻想必在某个温暖如春、戒备森严的大院里,享受着战争时期也未曾削减的优渥与安宁,运筹帷幄,却永远不会真正闻到前线硝烟的味道,更不会理解“牺牲”二字浸透的血色。
她当然可以轻飘飘地说出“没苦硬吃”、“享受和平红利”这样的话。
她的世界,与苏媛的世界,隔着一条用血与火、冰与铁铸就的鸿沟。
苏媛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她很想质问,很想反驳,想把父亲牺牲时的壮烈、把科尔松冰原上的绝望、把得知威龙失联时那撕心裂肺的恐慌,一股脑地砸到杨景媛那张精致的、不谙世事的脸上。
但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寝室里清晰可闻。
然后,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眼神里的怒火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熔岩,瞬间冷却、凝固,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巨大悲悯和疏离的平静。
她不再看杨景媛,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她默默地转过身,弯腰继续揉捏自己酸痛的脚踝和足弓。
药油的辛辣味弥漫在空气中,盖过了杨景媛床头飘来的昂贵香氛。
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有力量。
它像一堵无形的冰墙,瞬间隔绝了两个世界。
袁梦婷和赵晓萌都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她们担忧地看着苏媛挺直的背影,又愤怒地瞪了杨景媛一眼。
杨景媛似乎也被苏媛这反常的沉默和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刺了一下,脸上那讥诮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重新躺下,拉高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份无声的谴责和令人不适的氛围。
寝室里只剩下药油的味道,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时间在沉默和压抑中艰难地流逝。
苏媛机械地揉着脚,直到那阵尖锐的酸痛渐渐被药油带来的温热麻木感取代。
她关掉台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换上舒适的睡衣,爬上自己的床铺。
冰冷的被褥裹住身体,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她睁着眼睛,望着上铺床板模糊的轮廓,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反复闪现着今晚的一切:
雷宇锐利的目光、爆炸的幻象、杨景媛刻薄的话语、父亲牺牲时的报道照片……
还有威龙那张总是带着点痞笑、眼神却无比可靠的脸。
手机就放在枕边,屏幕向下。
黑暗中,它像一个沉默的黑洞,吞噬着她所有的期盼和恐惧。
威龙的头像,依旧是灰暗的。
三天了……
整整三天,杳无音信。
她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却又控制不住地被那可怕的念头拽向深渊。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和枕巾,带着咸涩的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消耗下,她才终于坠入一种断断续续、充满梦魇的浅眠。
梦里是科尔松无边无际的雪原和炮火,是加勒万河谷咆哮的冰河,是杨景媛尖刻的笑脸,最后定格在威龙在一片爆炸的火光中,回头对她微笑,然后身影被烈焰吞噬……
“叮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