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尺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仿佛只是眼睛一睁一闭,一闭一睁间,马便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但出乎这些撒拉逊人意料的是,大卫却将长矛下放,而不是平举,他并没有让坐骑飞跃拒马,而是一下子挑起了他面前的木桩,他所用的力气之大,甚至让他的战马都将四蹄深深地陷入沙土。
木桩飞去,砸向了后方的撒拉逊人,顿时引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而在他做出这些举动之前,埋伏在拒马后的那些撒拉逊人已经依照原先计划的那样跳起来,并且后退。
在他们身下的根本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堆满了荆棘的壕沟,这些壕沟挖的并不深也不宽,但若是骑士们纵马越过拒马落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们马蹄践踏的就不是别人的血肉之躯,而是这些一受力就会塌陷下去的荆棘。
他们的战马会哀鸣着,折断腿,摔进壕沟里,而他们的敌人必然会一拥而上,将落下马暂时无力起身的骑士们杀死。
与鲍德温和塞萨尔那样,大卫身边跟随的也是他最信任的骑士们,他们看到大卫这样做就毫不犹豫的跟随了他,只有两三个骑士,因为没能反应过来,要么撞在了拒马上,要么纵马跃起,却落入了撒拉逊人的陷阱之中。
但多数骑士并没有将马速提到最高——骑士们在并肩冲锋的时候,必然会保持速度一致,所以他们在挑飞了拒马后,居然还能一提缰绳叫马儿飞跃起来,马儿不但越过了壕沟,还重重地踏在了那些没有来得及跑开的撒拉逊人身上,他们要么当即就没了命,要么就是受了重伤,一千几百磅的重量裹挟着速度带来的加成撞击在脆弱的人类躯体所产生的结果,谁都想得到。
防守这条防线的将领感到了一阵失望,但他并没有退缩,或许他是个埃米尔,不是法塔赫的关系,他麾下的士兵来自于他的权力,而非他的部落,他一边高声督促着他的士兵们出战,自己则对上了大卫。
“他们只有这些人,”他大声喊道,“他们已经累了,倦了,根本就不堪一击,别被他们骗了!”
而他自己也确实身先士卒,策马上前与大卫交战,但大卫在第三个来回后就一刀斩落了他的头颅。
随着埃米尔的头颅落地,大卫身边的骑士都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但只有大卫知道,他确实已是强弩之末,一个普通的骑士只能维持大约一刻钟的全力奔驰或者是战斗,而一个得到过赐福的骑士,却可以连续几小时作战。
大卫得到的恩惠不能说少,但问题是,他所面对的敌人多得无法计数,犹如浪潮一般无休无止。
此时,横跨约旦河的浮桥已经建成,十字军们开始过河。
但更早的时候,在阵地已经确定,无论是十字军还是撒拉逊人都无法做出改变的时候,另外一支军队已经乘着微亮的天光,出发了。
在听说埃德萨伯爵塞萨尔已经依照国王的旨意,在他们的上游建造起一座桥梁的时候,将领们甚至以为国王发了疯,但此时,贝里昂伯爵也站了出来,向天主发誓,他确实看到了那么一座桥,它比现在约旦河上架建起来的浮桥更宽阔,也更坚固,那是可以容纳十二个骑士同时并行的木桥。
而当烈日当空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在阳光下散发着白光的桥。这当然不是天使或者是上帝所降下的光辉,而只是被剥去了树皮的白色树心反射着阳光。
而这些人已经来不及跪下祈祷感恩了,现在位于浅滩上的那些军队,就等于是抛给一群恶狗的诱饵,让可恶的异教徒围着他们撕咬而无暇顾及后方的动静,他们要尽快赶到那些撒拉逊人所驻扎的高地后方,然后从后面击溃他们。
确实,大卫只觉得呼吸困难,四肢酸痛,他不断地喃喃祈祷,而圣腓力也确实一直注视着他,但圣人的恩惠固然是无穷的,但人类的躯体却是脆弱的——他已经将指挥权交给了另一个骑士……只是凭借着一股意气没有倒下。
有一千多人冲上了浅滩,与他并肩作战,但在他身边还是不断的有人倒下去,有的是武装侍从,有的是扈从,有些则是骑士,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几个小时,可能还要战斗几个小时。而这时候除了苦苦坚持或者是疯狂的嘶喊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无法去思考。
只要一思考,他们的胆气就会衰落,在敌人层层重压下来的时候,哪怕只是疏忽了一瞬间都会引发最糟糕的后果,就像大卫面前的这个敌人,他已经露出了狞笑——他看得出这个棘手的敌人已经无力反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惊惶地向后望去,而就在那么一刹那间,大卫便砍下了他的半边肩膀,他跌落马下,哀嚎了几声就再也了无声息。
他在看什么?大卫随之看向那个方向,他居然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撒拉逊人中,看见了一面赤色的旗帜,旗帜上的亚拉萨路十字架是那样的显眼,而对方也穿着白色的上衣,就如遍地碳灰间的一片雪花。
“塞萨尔!”大卫高呼道,或者说,他这么以为,但事实上他只是低声哼哼了一句。
“太早了!”吉安急切地说道,“大人!”
他们应该等到后续的大军一同到来,再参与到战斗中。
但塞萨尔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如果他们坚持要等到大军到来再一同战斗,那么大卫以及浅滩上的这一千多人必然会被撒拉逊人吃掉。
即便不是为了大卫,为了那些十字军战士,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冷眼旁观等待所谓的最好时机。
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最好的呢?如果对他来说,最好的莫过于去跟着院长若望去做一个修士,那是最安全也是最舒适的。但他没有,现在他同样不会。
塞萨尔的扈从已经举起了他的旗帜,他用倾慕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主人,看着他低头祈祷,而等他抬起头来,身边的骑士也都已经覆盖了上了一层犹如月光般的鳞甲,而凝结达成了鳞甲的光辉即便在烈日之下,也不曾有半点黯淡或是失色,
他们就如一柄被打磨得无比尖锐的利剑,径直冲向了撒拉逊人的营地。
最初的时候,一些人甚至以为又是哪个埃米尔与法塔赫又在发生争端,甚至有人幸灾乐祸,浑身松弛地走出来看热闹,他们毫无防备,根本想象不到有什么人居然能够绕行到他们的后方。
这里可不是无边无垠的荒野,撒拉逊人面对着约旦河,身后则是大马士革酋长国的法塔赫们。
冲溃了一处营地后,塞萨尔只是视线一扫,就发现营地中居然没有苏丹的大帐,苏丹的大帐是最大,最奢侈,也是最显眼的——就如同曾经的努尔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