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自语,都是洋话。我看他没什么跟我说的,我自己也找不着
什么跟他说,就往外走。
他说:耳朵,晚上给我烧水。
我说:知道了。
他抱住脑袋蹲着,火苗儿差不多要舔着他低垂的大鼻子。回
到耳房,我躺在竹床上想事。我没弄清泡水塘和怀孩子之间有
什么联系。一个十六岁的见识有限的人,想不到那一层,没有
经验,也没有胆量。我以为少奶奶要是知道有孕,就不会做出
泡水塘的莽撞事。我琢磨她良心上对不住二少爷,扎水塘是寻
死,可又下不了狠心,只能给自己落个作践。如今怀了孩子,想
糟害自己就不能不掂量掂量了。我一点儿也不怀疑那孩子是二
少爷的种。我知道大路偷过她,可是我压根儿也没觉得这么别
别扭扭的一次半次能让曹家的媳妇怀上一个洋人的种!我怎么
就想不到这一层,只有天知道。
大路惶惶的样子,我也没看透。我觉着他是害怕少奶奶眼
里的死气。我赶着去告诉他少奶奶怀孕的事,是想安慰他,让
他松下心来,别担忧少奶奶再做傻事。我的另一层意思也是告
诉他,别打歪主意了,够了,我完全不知道这洋人的心里早就
一点儿一点地有了底数,他愁的那些事我还一点儿没摸边儿呢!
让我一下子弄明白的,是药。
炳爷让老爷读了郎中开的药方,然后给我拿去,让我别喘
气,跑一趟柳镇的药铺,说家里存的药不全。我去告诉大路,万
一回来晚了,让他找别人烧洗澡水。
他说:等等我,咱们一块儿走。
他已经披挂好了,要去槐镇的礼拜堂。这时候去拜上帝,也
没什么可奇怪,跟地上的没话说,跟天上的总不能也没话说。他
的化不开的愁,我觉着是遭了报应了,外国的神要是不来搭救,
看不出谁还有什么办法。路上,大路一次次回头看山下的盆地,
走得很慢,脸上装出来的笑容苦哈哈的。翻过琼岭,步子就快
r,没有话,只逃似地急匆匆地赶路。
我们在柳镇的码头分手,我说我抓好了药在老地方等他。他
没说什么,拍拍我的脑袋,在东街的路日回过头来,朝我笑笑,
还在装,笑与哭差不多了。
他知道上帝正等着臭骂他一顿呢!
我坐在药铺的硬木椅上,看掌柜的一样一样抓药。我惦记
着少奶奶的病,想着想着她就在白日梦里朝我走过来,抓住我
一只手搁在她肚子上。
我说:里边是谁?
她说:你摸摸看。
掌柜的在柜台上叩秤盘,吓了我一跳。我突然记起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