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途经陇西金城两地,因为实在看不过眼便招募了几个可怜的流民。”
潘雨的脸色微微一沉,说道:“流民自有官府的人安置,这些人来路不明,若是引起不必要的是非怎么办?”
“阿姊放心,这几人弟在收留之前便观察过了,绝对没问题。”
那个小女娃不过三四岁模样,脸冻的通红甚至生出一块冻疮,却十分乖巧的趴在妇人怀里不哭也不闹,只是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其余几人也都有怯怯之色。
她知道陇西郡流民冻饿而死的事情,于心不忍的同时也不好给初来乍到的弟弟太多训斥,只是让一旁的使女将几人带去东偏院的下人房间暂时安顿。
随潘雨来到房内,阿姊还是那么喜欢粉色,床帘幔帐皆是如此。几盆寒兰置在一角,满室幽香。
“过来时父亲说了,阿姊在这里恐怕没有什么可靠的使唤人,便让忠叔替你跑腿。”
“那你呢?”
“那几个流民还算机敏,弟用他们便成。”
“吾弟,可想好做些什么?阿姊一会去与他说。”
“弟想从军,听说李充便在军中。”
潘雨知道,他们与李家从前便有过节,弟弟这是不想输给李充。
但这个弟弟有几斤几两她却是知道的,劝阻道:“军中危险,我不准你去。”
“姊夫不也是军队出身吗?”
提及钟荣潘雨沉默着,将弟弟送的铜镜放在梳妆台上。角落里有一只檀木盒许久未曾打开过,里面静静躺着的白玉发簪莫名拨动着她的思绪。
尤记得当年在胶州河畔,那个身穿青衣的倜傥士子。吟诗作赋文采斐然,一下便扣开了十六岁少女的心扉。
然而造化弄人,三年过去那位亲自将发簪戴在她头顶的士子或许早就娶妻成家,而她在这遥远的西北边塞,也已作他人之妇。
“自己爱钟荣吗?”
潘雨摇了摇头,她其实是怕他,还有恨他的吧?
他肩上的家国天下便已占用了绝大多数时间,归家时间寥寥无几,留给她的只有冰冷的床榻,和无人对谈的空闺。
在别人的眼里他是都督,是河州百姓的倚仗,是风军存在的希望。
或许只有她和谢道韫知道,钟荣同样不过肉眼凡胎,他也会在夜半惊醒,然后茫然失措的望着帐帘,自问今夕何夕。亦会在梦中呢喃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语。
作为女子,身体和灵魂都是可以出卖的商品罢了,家族的兴衰存亡才是一切。父亲用她的身体和幸福换来家族的一次机会,而她又能如何呢?
伴随着木盒一点点合上,青葱岁月的少女情怀也已逐渐远去。
潘雨的脸上复又浮现出桃花般的笑容,对着弟弟说道:“走吧,该去见你姊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