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贺凌霄总算见着了这对古怪夫妻的真貌。
若说外形,这两位可真是分毫无异,举手投足都十分活灵活现。宴席间隙,贺凌霄低声问白观玉:“师尊,真不是活物?”
白观玉说:“不是。”
“那像这样的,他们自己知道吗?”贺凌霄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为这非活物的知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算不得人了。白观玉摇首,意为不知。贺凌霄又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死物不知。”白观玉视线移去县令身上,“他知。”
贺凌霄心想:我得找个机会把这俩人诓过来,看看他们身上到底有什么关窍。又问白观玉:“那房子里的尸首有二十具,这里还有谁也是死物?”
白观玉指节敲着桌面,往几个方向移了移,贺凌霄依次瞧过去,见他指的奴仆主家都有,仅就这屋中十四人,就有八个死物,主座上除县令夫妇外更是没一个活着的,贺凌霄悄声讶道:“这不就是满门死绝了吗?”
白观玉端起茶盏,手指微不可察地细微一动,站在最外头的一个家仆便应声倒了地。堂内登时骚动起来,那县令大叫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贺凌霄眼尖地瞅见了一小道金光钻进了那家仆体内,片刻挟裹着一团白雾似的光屯落回了白观玉掌中。贺凌霄探头去看,道:“碎魂?”
“嗯。”
“师尊,您能看出来这是谁的吗?”
白观玉道:“数道碎魂揉成,分不出。”
贺凌霄颇觉意外,塞了魂气做引就做引吧,还扯碎这么多魂魄揉成一块,可真是缺了个大德。那边家仆失了这口魂气,躯体眨眼变成了具干尸。县令夫妇面色陡然变了,猛地回头来瞧他俩。
贺凌霄眨眼做出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茫然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县令夫人忙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天太热,那人怕是中了暑气晕过去,不当紧。来来来,叔母带你去街上卖身新衣裙可好?兰香泽织锦也是有名的,你可一定得带身回去。”
贺凌霄还未来得及说话,听她又招呼那怀胎的新妇道:“苗儿!来!你也跟着同去。”
贺凌霄便把回绝的话咽下去了。
白观玉起身,县令夫人忙笑道:“咱们女眷的事,你跟着去做什么?还是叫我儿子陪你下盘棋吧,大儿啊,你来!”
白观玉皱了眉,望向贺凌霄。贺凌霄悄悄冲他摆了摆手,意为没事师尊我一会就回来。同县令夫人和那新妇走远了。到了傍晚,白观玉的房门叫人轻轻推开了,后头的人却迟迟没迈进来,小声叫他:“师尊……”
白观玉看过去,问:“怎么不进来。”
“我……”雕花门板透出外头人的影子,不知为何低着脑袋,说:“那我进来了,师尊您可千万不能笑话我啊。”
白观玉:“我为何要笑话你?”
外头人不说话了,过了会,贺凌霄慢慢从门后面挪了进来,只是身上穿着的,却是一套女子的裙装。
白观玉愣了愣。
不止裙装,发髻也挽成了江南女子常见的垂云髻,上头簪满了珠翠流苏,裹金丝的珠链在他颈旁轻轻晃着。贺凌霄双手捂面,羞愤不已,真是恨不得现在找块石头撞死算了。听白观玉说:“怎么打扮成这样?”
“一言难尽。”贺凌霄关紧了房门,“那个夫人非要让我去成衣店换上,我又不能使个幻术瞒过去。还硬要给我换个什么江南垂髻……唉。”
他坐在凳上,动作粗鲁地将自己满头珠翠拆下来,“真是平生一大耻……啧,这东西怎么拆不下来?”
白观玉按下他乱动的手,将缠在他发丝上的流苏分开了,替他一一拆下来。他动作很轻柔,贺凌霄老老实实坐着,说:“我今日仔细瞧过那新妇了,其实弟子如今实在很难瞧出什么来,但总归是叫人觉得不大对劲。师尊您说那些尸首是碎魂揉成的,分不出来谁是谁,我看还是把那个县令抓来审审得了。”
白观玉:“嗯。”
贺凌霄自己想了会,打算叫白观玉把那些有古怪的拢过来,先把那县令绑了再说。白观玉已将他头上那些珠翠花簪都拆下来了,他披着长发,白观玉手上的动作却慢下来了。贺凌霄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撞得白观玉微微后撤一步,贺凌霄道:“今晚就去绑了他得了!我先去换身衣裳……”
话说一半,忽然停了。
贺凌霄眉心微微蹙起,道:“师尊……这画昨天就是这样的吗?”
白观玉顺着他目光瞧过去,见墙上那幅美人描眉图未变,只她手中镜子映出来的图样却变了,倒映出的,分明是具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