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希文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是如此的陌生。
他有着超越年龄的深沉和冷酷,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
“主席,你……快乐吗?”段希文忍不住问了一个私人问题。
黄智超愣住了。
快乐?
他想起了与魔鬼的交易,想起了那些被制成的白色粉末。
他想起了今天代表们那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和沙温临死前那恐惧绝望的眼神。
他想起了“火种”学校里孩子们的笑声,和刚刚那九声夺命的枪响。
善与恶,建设与毁灭,希望与罪孽,在他的身上,交织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段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的不快乐,能换来千千万万我们同胞的快乐和尊严,那么……这一切,都值得。”
窗外,帕桑的灯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璀璨。
一场血腥的清洗,换来了一个崭新的、强有力的秩序。
胜利的喜悦,弥漫在特区的每一个角落。
而胜利的代价,只有黄智超一个人,在深夜里,默默背负。
他知道,斩断cia的一只手,只是开始。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这条受伤的巨兽,更为猛烈的反扑。
而他,必须在这片土地上,以更快的速度,锻造出足以抵御一切风暴的铠甲与利刃。
人民代表大会的血腥落幕,并未在谷勐特区内部引发持续的动荡。
恰恰相反,它像一场外科手术式的切除,精准地移除了最不稳定的癌细胞。
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政令畅通和执行效率。
《基本法》的推行,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
由段希文亲自挂帅,大批从“火种计划”学校速成班毕业的年轻干部,被派往各个乡镇。
他们手持标准化的地契文书和土地测量工具,在自卫军的护卫下,开始了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
土地不再属于某个头人或家族,而是归于“全体人民”。
每个家庭,无论汉人、掸族还是克钦人,都能根据人口和劳动力,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使用权”土地。
地契上,清晰地印着黄智超的签章和特区管委会的红色大印。
这场变革,自然也触动了许多旧有势力的利益。
但沙温的下场,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那些曾经拥有大片土地、靠收租为生的中小头人和长老们,在交出地契时,脸上纵有万般不舍,却不敢有丝毫违逆。
黄智超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他并未将这些旧精英一棍子打死。
对于主动配合的,他给予了“荣誉代表”、“乡镇顾问”等虚衔,并将其家族中受过教育的年轻人,优先吸纳进工厂和管理机构。
他用体面和新的出路,换取了改革的平稳过渡。
帕桑镇外,一个世代居住于此的掸族长老,名叫坤康,将一张泛黄的祖传地契,交到了年轻的汉族干部手中。
他看着自己家族传承了近百年的土地被重新丈量、划分,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长老,您放心。”那名年轻干部,用还不太流利的掸语说道,“按照新法,您和您的家人分到的地,比以前您自己耕种的还要多。而且,特区农技站会提供免费的种子和化肥。”
坤康长老叹了气,指了指不远处,他那个正在跟着技术员学习使用新式抽水机的孙子,说道:“我不是心疼地。地给谁种不是种呢?我只是……只是觉得,一个时代过去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看着娃娃们有奔头,这或许……是个更好的时代。”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特区各处弥漫。一个旧的世界正在崩塌,一个新的世界正在建立。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黄智超,却没有时间去品味胜利的果实。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华盛顿,兰利。
中情局总部大楼内,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