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中宗发布檄文,目的很简单,核心就是恶心五皇子、抹黑四皇子,顺便表示自己登基的必然性?。
在仁宗选择继承人的漫长岁月里,做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给了中宗继承皇位的合理?性?,避免宁朝陷入更大的动荡。
毕竟比较起来,五皇子即位,全天下遭殃;中宗登基,只有?文武百官受苦受难嘛。
感谢弘安。】
弘安帝听完这一段,突然问:“你觉得如何?”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雷声轰鸣,闪电照彻天际,照得他对面?那人面?色苍白。
然而弘安帝好像看不见她的神情,兀自追问:“你自小就有?主见,有?什?么想说的话,尽可一次说完。”
“儿臣有?罪,无可辩驳。”女子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很直,不卑不亢地回答,“儿臣教养子嗣有?过,致使他无法无天、纵容他犯下大罪,这都是儿臣的过错。”
她垂着头,可是弘安能?看见她镇定?的神情,没?有?分毫迟疑的神色。
他这一双长子长女,心性?智慧,都远超后来的弟妹,可惜……
可惜她不是男儿。
心中虽然这么想,话说出口?,却并不是温和的语气:“你是来替周涉求情的吧。”
钟准久久不语。
直到天幕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回到中宗觐见完皇帝这一刻。觐见皇帝的目标达成,中宗终于离开皇宫。一夜过去,惶惶不安的五皇子、背后搞事的好兄弟也达成了一致。
五皇子没?有?忘记自己昨天晚上的信念:如果中宗不能?为?他所用,那就要毁掉。他是君,杀一个?臣子有?很多方法,偏偏他自恃大权在握,就要让对方痛哭求饶,这才能?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弘安帝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钟准总觉得那里面?掺杂了很多嘲讽意味。
但天幕这些?话,总是有?利的,她适时开口?:“纵观全局,周涉也不过求活而已。儿臣斗胆求一个?恩典,赐他一生?圈禁,从此必不再惹是非了。”
“你五弟也对朕说过这句话。”弘安帝疲倦地倚着藤椅,昏暗的天光下,天幕散发的光芒有?些?刺眼,他微微阖眼,低声道,“你与均儿从小善解人意,最懂朕心……”
不知?不觉,钟准红了眼眶。
儿时记忆中高大健硕的父亲,如今也已垂垂老矣。她柔下声音,尾音发颤:“儿臣自始至终,也最挂念父皇。”
弘安帝不知?是信或不信,轻轻笑了一声:“待周涉入宫,朕再与他聊聊,你且退下吧。”
话到这里,已经不必再说。
皇帝不再看女儿,然而钟准并没?有?起身告退。她仰起脸,虽然年近四十,看上去却依旧年轻。
她膝行两?步,低声道:“今夜雨大,阿爹身体不好,不能?受寒,还是早些?避雨为?好。”
她自如地换成了多年前,潜邸时的称呼,头上的银簪在天幕的亮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芒。
弘安帝默默地看着她,那视线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钟准沉默片刻,又道:“阿爹不过五十,女儿相信这病总有?养好的一天。”
雨声似乎小了些?。
弘安站起身,将女儿抛在身后。赵文早就候在一旁,忙取过伞,小心地护着皇帝走进寝殿中。
钟准独自跪在朱亭下,默默看着皇帝老态龙钟的背影。良久,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有?些?湿润了,看来着实动情。
周涉啊周涉……钟准在心中轻轻一叹,更多狡辩的话,还是你自己去说吧,能?不能?逃脱一条命,也全看你的造化了。
她的力量已经尽了。
周家的马车停在宫外,弘安帝虽然把她抛下,却还是给她准备了步辇。
钟准没?有?推拒。她坐上步辇,虽然雨丝绵绵,入眼一片昏暗潮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依旧能?看见一行人远远走来。
最前面?的,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青年。一行人放缓脚步,向?她弯腰行礼,钟准在人群里,看见了周涉的半张脸。
似有?所感,周涉也抬起头来。他浑身湿透,长发贴在面?颊上,嘴唇有?些?发白,却向?钟准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