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扶着?桌案站起身,去年冬天一场急病后,他的膝盖就不太好,阴雨天尤其容易疼痛。
他伸手把怀乐驹扶起来,拍拍他的手:“你跟着?朕,也有十来年了。朕看你,与朕的子侄也并没有两样……朕信你。”
怀乐驹心情复杂,也道?:“陛下于臣恩重如山,臣绝无违逆之心。”
两人执手说了阵话,早过了皇帝该睡下的时间。为了不耽搁第二天的早朝,他这才?放怀乐驹离开?。
怀乐驹被皇帝这番操作搞得辗转反侧。
他不由得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自己,究竟会不会杀周涉?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太愚蠢。以皇帝的性?格,若当真想杀周涉,早在乾清宫就已经动?手,绝不会等到明?天。
陛下对他恩深似海,他只?是皇帝的忠臣,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另一个地方,也有人睡不着?。
顾寻辉独自回?到顾府,正赶上顾母哭哭啼啼地收拾她穿过的衣服,顾父单手扶着?她的肩膀,眼角也悄悄红了。
顾寻辉:“?”
顾父余光看到有人进了后院,猛地转头?就要斥责,却正对上女儿茫然的脸。
四目相对,顾父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惊,伸出胳膊轻轻顶了顶妻子:“昭娘回?来了!”
顾寻辉总觉得,这句话换成“鬼来了”,听起来会更顺畅一点。
顾母刚挑好衣服,搂在怀里?,嘴里?还念着?“昭娘从前最喜欢这件,百日之后,咱们就稍给?她……”,被丈夫一提醒,连忙转过脸来。
她两个眼睛肿成核桃,见到对面活生生的女儿,眼泪再也止不住,手背抹过泪眼,不敢上前一步,声音哽咽而破碎:“昭娘……”
顾寻辉急急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垂眸,眼泪也滴落在她手背上:“全?赖陛下仁慈,饶我不敬之罪。阿娘,我回?来了。”
顾母连连点头?,得而复失的喜悦让她说不出更多话。还是身边的顾父突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问:“周涉呢?”
*
周涉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他撕了条干净些的布条,盘腿坐在草垫上,低着?头?忙活好一阵,才?注意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敲墙的声音。
周涉扶着?墙站起身,凑到那面墙面前,曲起手指:“很?晚了,我要睡了,不要扰民好吗?”
对面的敲墙声停滞一瞬,立刻加大力度开?始挠墙,像是一个人在悲愤地怒吼。
周涉制止无效,鸡皮疙瘩起一身,贴着?墙故意说:“牢里?不会还闹鬼吧……”
话音刚落,对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咆哮声:“周涉你个孙子!!!谁跟你闹鬼?!”
“……”周涉愣了一下,把耳朵贴在墙上,熟练地扯出笑容,“好兄弟,原来你也在这里?!”
“谁跟你好兄弟!!”对面更抓狂,“你害死我了!!”
周涉拍拍袖子,又拍拍腿,抖干净身上的草灰,无奈又真诚地说:“庄兄弟,不是我要跟你当兄弟,是天幕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对面传来一阵狂乱的絮语。周涉把耳朵捂紧,往后一退,正要假装无事发生,却听庄始幽幽道?:“兄弟,你要是死了,我会记得给?你烧点纸钱……”
周涉嘴角一抽:“那我真是多谢你了。”
话虽这样说,他想起怀乐驹的眼神,却觉得这并不是绝路。
陛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