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念主子,经不住抬头去看,正好瞧见谢不倾只身披一件单衣,形销骨立,俯身阖眼,欲捧水净面的模样。
谢不倾的眼角有血珠滑落,滑过他略显得有些瘦削的颧骨,沾红了他的霰雪封霜,最后滴滴没入盆中,触目惊心——那血,是从谢不倾的眼中滴落的。
非夜自知主子从不落泪,那这血……
听着谢不倾略显得粗重紊乱的呼吸声,非夜心中陡然一震——难不成,是又毒发了?
他跟随谢不倾出生入死数载,自然知道谢不倾身中奇毒多年,每月皆以药丸压制毒性。
非夜身上有随时备着应急的药,立即将那药翻了出来,双手奉上。
谢不倾却淡声道:“此药已然无用了,日后不必再备了。”
这话却引得那钻心的疼痒感顺着心底一路蔓延到喉管,谢不倾以手压着唇角,抑制不住地轻咳两声。
非夜分明看见更多的猩红从谢不倾的唇角溢出,沾在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肌肤上,愈发鲜艳,心神大震。
“大……”
谢不倾却一挥袖:“下去罢。”
非夜不会忤逆,心中纵使千言万语,却也只能躬身退下。
关上门,非夜听了一夜的风雪寂寥,亦听了一夜的咳声。
*
明棠一夜亦睡得不安稳,只觉得梦中翻来覆去,一时重成笼中鸟,被束在金笼之中不得出,一时又从高处坠落,一夜恍然。
四更天的时候,她实在心烦意乱,再睡不着,干脆起身坐着。
鸣琴素来是在她脚踏边打着地铺的,听着小郎君一夜呼吸不安,频繁地翻身,早没了睡意。
待听她醒了,鸣琴自己也披着衣裳起了身,端着灯过来看明棠:“小郎如何?”
明棠只压住心口,倦极地叹息:“大抵是思虑太重,一夜不得安眠。”
鸣琴见她神色委顿苍白,有意劝她再睡一会子,但明棠已然是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去了书房排策。
鸣琴为她掌灯磨墨,明棠扶着额慢慢地写画接下来的安排。
她慢慢写着,不知为何,又想起来谢不倾白日里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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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虽羞愤,只是后来回了潇湘阁,又想到自己将谢不倾狠狠撞在了围栏上的事儿。
她再是轻,也是个大活人;谢不倾再是武艺高强,也非铜皮铁骨,她恐怕将谢不倾撞伤了。心中几度天人交战之后,她还是捧了活血化瘀的脂膏,在门口拦住与明宜宓分别的魏轻,厚着脸皮托他将脂膏带去给谢不倾。
不知送没送到?
若是送到了,他那样狂妄,又可看得上这种小物?
漫无边际地想了好些这些没用的东西,等明棠惊觉之时,她写字的手已然停了许久,笔尖凝着的墨滴点了好几点在素纸上,将原来的笔迹染得一片狼藉。
大抵是今夜没睡好,所以思绪才这般紊乱罢。
明棠没太在意,只是将纸扯了,重新写了一份儿。
因不见拾月的身影,明棠随口问起,鸣琴便也答了:“二更天的时候,拾月接了外头的信笺,说是西厂唤她回去一会子,她便去了,这时候还未归。”
明棠点点头,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