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戳穿这一点,绝对超出一个小小行政文员的职权范围。
心月沉默地随章允超下楼,上了出租车。章允超也并不和她说话,他的手机忙得很,十分钟的车程被三通电话瓜分,两通中文,一通英文。
心月走进幸淳的办公室之前,本想跟章允超说让他留在外面等着就好。毕竟这么一件小事,公司就出动了两个人,就算对方不知道章允超的身份,也会觉得他们小题大做得奇怪。
不过想想自己的职位,这种话还是不好出口。她便只敲了敲门,任章允超跟在自己身后走了进去。
幸淳看了看章允超,端正得铁板一块的脸上不见波澜:“一起的?”
心月“嗯”了一声,从包里拿出要交的材料,章允超则十分自然地将她的包接了过去。
这回幸淳的话极少,看了看两份材料,说一声“没问题”,就没事了。
章允超提醒道:“有什么需要当面交代的事情或签字的文件吗?”语气平和,却有些像挑衅。
幸淳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这回没有。”
长着张扑克脸也有好处,尴尬看不出来。
章允超还想说什么,心月赶紧站起来:“那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谢谢你!”
她拉着章允超走到外面,一出门便立即将手放开。
章允超没再说什么,扬手叫了出租车,车子停在他们跟前的时候,心月往后退了一步。
章允超回头看她,她提醒道:“章总,您刚才说有事要办,来这里只是顺路的,您先走吧,我再叫车就好。”
看着那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心月却没有叫车,而是慢慢悠悠地走起路来。
不是为了替公司省这区区十几块钱,只是半个小时的步行距离,走起来还是很惬意的。
心月有心事的时候,最令她感到舒服的状态就是独自在不算太拥挤的大街上走路。
陆家嘴这一带不是熙攘嘈杂的商业区,多为写字楼,每天也就上下班时间会稍嫌拥挤,平常都还算空旷清净,正符合心月心中的期望。
而没有心事的时候,或者在很久很久以前,身边还伴着一个人、心里也被他所给的幸福填得满满当当的时候,周遭的环境清静与否并不重要。在人少的地方,他会时不时偷袭,突然之间快速啄吻她一下,然后满足地用力掰过她的脑袋,目光灼灼地看她捂着霎时间变红而益发容色照人的脸,怎么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其实按照江攸明的性子,他才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在看呢,他可以随时随地兴之所致旁若无人地拥吻心月。所以,为了避开众目睽睽的参观,每到热闹的街区,心月都会极力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做,找五花八门的话题来聊,拼命拼命地,以期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女人爱看美女的程度并不亚于男人,通常的解释是女人会不由自主地将彼此的容貌互相比较,而对于心月而言,她爱看美女也许更是因为足够自信而可以纯粹地欣赏。她每次在大街上遇到美女都会兴奋地拽着江攸明非要他看,小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江攸明则总会作郁怒状,皱着眉头说:“你老看美女干嘛?有病啊你!”
心月毫不示弱:“因为你肯定也会看嘛,你都看过了,我要是不一百倍地看回来不就亏了?”
江攸明想了想,换一副狡黠的笑容,又说:“你看人家看得爽,却不知道人家也在看你。”
饶是一直知道自己有多美,男友的赞美也还是令心月心花怒放,且还想听更多。于是她追问:“为什么?她们怎么会看我?”
满以为他会声情并茂地回答,因为你也是大美女,谁知他得意万分地说:“因为你是我女朋友,而我是超级大帅哥!”活活把心月气得连形象也不要了,硬是追打着他跑过了半条街。
那是多么青春而纯净的岁月,连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似乎都是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们而快乐地跳跃着的。如今,已经模糊得犹如毛玻璃压着的黑白老照片的印象里,那时候每条他们俩所走过的道路两旁好像都栽着整整齐齐的大树,繁茂的枝叶在空中织起浓密的绿顶,在不分季节一般柔静的和风中切切吟哦。生命中第一次迸发的爱情总会令人无所畏惧到奋不顾身,心月任江攸明牵着她的手,走遍了那座城市每一个原本再普通也忽然之间变得浪漫缱绻起来的角落,竟从不担心会被熟人乃至父母撞见。或许那时她潜意识里甚至渴望被父母发现,然后被他们于盛怒之中赶出家门,这样她就可以别无选择地同自己深爱的男子私奔,快快开始相濡以沫的生活。
被爱情点亮的心月益发爆发出惊人的美丽,引得早已看熟了她的同学们每次与她擦肩时都不由自主地增加了回头的频率,然后不嫌罗嗦地重复早已词穷的盛赞。而有一次,心月听见两个女孩在盛赞之余,其中一人还加了句感叹:“为什么我爸妈不再努把力?我也想当大美女!”她身旁的小丫头立刻严肃无比地说:“你也算个美女啦!我跟你说啊,当小美女就可以了,不要当大美女,要知道红颜薄命。”
红颜薄命并不是句好话,然而听在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耳朵里,她窃喜的心情却没法被打上一丁点折扣。这个词并非每个人都配得上,通常一旦提及这四个字,人们能联想到的都是些古代四美或秦淮八艳之类的传奇名媛。就算她们的结局大多凄惨萧瑟,在充满幻想的少女心目中,她们依然是幸运而不枉一生的,毕竟在平平淡淡的日子和轰轰烈烈的故事之间,恐怕没有几个少年人会不选择后者。
心月也不例外。在尚未经历覆灭般的打击和痛苦之前,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担忧害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想,美丽往往就是一面镜子,能照出形形色…色复杂万端的丑来,并往往无处可逃地被它们折射而来的恶光所伤害。初恋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它能够令就算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在时过境迁之后自己再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怎么能爱一个人爱到那种地步?
真正放任自己开始回忆,心月甚至能细腻地想起来,就在那个被江攸明强蛮地夺去初吻之后的清晨,自己曾经历过一番何等美丽的心情。夏初时节,太阳早早的就已经出来了,赶在一宿舍的少女从睡梦中醒来之前。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绿的纱幔里洒进来,而心月恍然意识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