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压抑的痛吟像根细针刺破喧闹的余兴,我握着模拟枪的手猛然收紧,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爸!"我大步跨过去时撞倒了脚边的弹壳收集箱,塑料弹壳哗啦啦滚了一地。
老顾闻声迅速挺直脊背,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没事,老毛病。。。。。。"
话没说完,我已经扶住他颤抖的手肘,指腹触到他冷汗浸透的衬衫。
休息区暖黄的顶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面,我这才看清那道轮廓不再如记忆中挺拔。
他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脖颈处新贴的膏药边缘微微翘起,像面褪色的战旗。
老顾察觉到我的目光,反手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就是坐得时间有点长,看来现在连伸个懒腰都要打报告。"他的调侃混着气音发颤,却让我想起白天医院里他攥着保温杯的发白指节。
射击馆外的夜风卷着沙尘扑来,老顾缩了缩肩膀。
我伸手揽住他的背,掌心隔着布料仍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
"明天找人来家里按摩一下。"我盯着他脚下斑驳的路灯影子,声音不自觉发沉。
老顾却笑着撞了撞我的肩,军靴踏碎满地月光:“还是别了,别你妈发现我还得挨骂。”
他的笑声消散在风里,而我扶着他的手,始终不敢松开。
老顾扶着后腰,被我半搀着往门外走,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坏了!”
我心头跟着一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机锁屏,凌晨一点十七分,屏幕上躺着七八条未读消息,置顶是我妈发来的:“你们爷俩准备在外面安营扎寨?”
“这下完了,你妈肯定在客厅等着‘审讯’。”老顾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罕见地慌乱,活像个被抓包的新兵。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我妈抱臂倚在玄关的模样,那气场比演习时的红方指挥官还令人发怵。
“当年你去北京上大学了,我去和你高叔喝酒回去晚了,回家被你妈批评了半夜。”老顾边说边扯了扯领口,仿佛那无形的“枷锁”已经套上脖颈,“现在她更年期。。。。。。”话没说完,我俩同时打了个寒颤。
我们这才惊觉,惧内这个“传统”,在老顾家竟像军功章般代代相传。
夜风卷着落叶擦过鞋面,我俩站在路灯下面面相觑。
老顾摸出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要不,先让你媳妇给你妈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爸,我也不敢。”我苦笑一声,想起上次老顾偷偷带松松吃冰淇淋被抓包的惨状,此刻我们爷俩,活脱脱两只即将“赴刑场”的惊弓之鸟。
老顾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发酸的后腰,冲我努了努下巴:"走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夜风,把地上的枯叶卷得打着旋儿乱飞。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并排走着倒像是两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风萧萧兮易水寒。。。。。。"他突然低声念叨,语气里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我这可都是为了你,要不是陪你疯玩,能这么晚?"
话音刚落,又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说起来,倒是很久没这么痛痛快快玩过了。"
我看着他挺直却略显僵硬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闯祸后,也是这样跟着他回家挨训。只不过那时他走在前面威风凛凛,现在却和我一样,在我妈面前成了"霜打的茄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妈发来的最后通牒,而老顾已经率先迈开步子,军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