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种二元混合物。”苏砚秋的思路,清晰得可怕,“A剂,无色无味,具有强烈的、类似硫化氢和腐烂尸体的恶臭,但本身无毒,只是气味具有极强的穿透性和附着性。B剂,同样无色,但在与A剂混合后,能瞬间产生大量浓密的、带有刺激性的、类似于信号弹的彩色浓烟。烟雾要足够浓,足以在夜色中,形成一片无法被忽视的、巨大的、彩色的云。”
施密特听着这番描述,他那属于科学家的、疯狂的本能,再次被点燃了。他明白了苏砚秋的意图。这东西,不是用来杀人的。它是用来制造恐慌、吸引目光、并且让一个区域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法驻留的、最完美的“舞台道具”。
“可以做到!”施密特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用二甲基硫醚作为A剂的主体,再加入少量尸胺和腐胺,那气味,足以让魔鬼都捂着鼻子逃跑!至于B剂,更简单,用氯酸钾、乳糖和有机染料的混合物,通过一个简单的触发装置,就能产生你说的效果!我甚至……我甚至可以加入一些磷化物,让浓烟在接触到江面潮湿的空气时,产生自燃的火星!那看起来,会更像一场真正的灾难!”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这场“化学的艺术创作”之中。那个胆小懦弱的科学家,在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考验后,似乎觉醒了某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破坏性的创造欲。
“很好。”苏砚秋满意地点了点头,“届时,在大部分安保被调离后,我会和陆探长,亲自潜入九号泊位。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将这些‘混乱药剂’,扔上‘天照丸’的甲板,以及……通风系统。”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我要让整艘船,在五分钟内,变成一个臭气熏天、浓烟滚滚的、人间地狱。我要让船上所有的人,无论是以佐々木为首的日本军人,还是那些被当做‘货物’的无辜者,都不得不尖叫着、哭喊着,从船舱里逃出来,冲到码头上。”
“而到那时,”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片繁华的外滩,“汤姆·张的相机,和法租界巡捕房的警笛,会成为我们这场大戏的、最完美的观众。”
一个将秘密的罪恶,以最惨烈、最公开、最戏剧化的方式,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的计划。
一个足以让顾鹤年和日本军方,颜面尽失、陷入巨大外交风波的、疯狂的计划。
陆景渊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苏砚秋,看着她那张因为疲惫而苍白、却又因为那股不惜一切的狠劲而熠熠生辉的脸。他知道,这个计划,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的、能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的办法。
他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配枪——一把德制的毛瑟M1934手枪,连同两个压满了子弹的弹匣,一起放在了苏砚秋面前的桌子上。
“你用这个。”他沉声说道,“它比你那把袖珍枪,更可靠。”
苏砚秋看着那把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充满了男性力量与杀伐气息的手枪,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枪身很重,那份沉甸甸的重量,通过她的掌心,一直传递到她的心里。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只是一个用头脑战斗的侦探。她也是一个,需要亲手扣动扳机的、战士。
“晚秋,”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把我们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交给埃文斯医生。”
埃文斯和林晚秋都愣住了。
“让他,立刻去买一张今晚离开上海、去香港的船票。”苏砚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医生,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舞台,不属于你。活下去,然后,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忘了。”
埃文斯看着苏砚秋,又看了看桌上那把致命的手枪,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她不是在跟他商量,她是在下达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给了他一条生路,也给了他一道最严厉的封口令。
他颤抖着,从林晚秋手中,接过了那叠厚厚的、足以让他在任何地方都过上富足生活的钞票,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向苏砚秋鞠了一躬。
“谢谢。”他说道,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他此生再也不想踏足的、魔鬼的工坊。
厂房里,只剩下了最后的、将要并肩走向战场的四个人。
苏砚秋拉过枪的套筒,将一颗子弹,清脆地顶上膛。
“各位,”她环视着陆景渊、林晚秋和施密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决死般的悲壮。
“准备,迎接风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