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裂痕
“我知道小雅,也知道你写的那封信。”苏砚秋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云舒,我需要你的帮助。告诉我,白曼丽……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提到这个名字,姜云舒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刻骨的恨,有深深的迷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她……是骗子,是魔鬼……”姜云舒断断续续地说道,“她把我骗来……她说……能治好我弟弟的肺病……她说顾先生是慈善家……”
“但是……”姜云舒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在回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她最后一次来看我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让我……让我一定要活下去……她说……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她的眼睛……她也在哭……”
一个将人推入地狱的魔鬼,却在背地里流泪,并鼓励猎物活下去?这矛盾的一切,让苏砚秋心中那份关于白曼丽的猜测,变得更加清晰。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对不起’……”姜云舒说完这三个字,便耗尽了所有力气,昏睡了过去。
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白曼丽那个复杂灵魂的最后一扇门。
下午四点,苏砚秋准时出现在“午后”咖啡馆。她将今天与姜云舒的对话,以及自己的猜测,全盘告诉了陆景渊。
陆景渊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薄薄的卷宗,推到她面前。
“你的猜测,是对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白曼丽,原名白玉兰。她有一个弟弟,叫白浩然,十八岁,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的肺动脉高压,一直在仁济医院的慈善病房里靠着昂贵的进口药续命。我查了白曼丽的银行账户,过去半年,每个月都有一笔五百到一千大洋不等的匿名汇款打入,而这些钱,又在第一时间,被悉数转给了仁济医院,用来支付白浩然的医药费。”
一切都对上了。为了救弟弟的命,她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成为了顾鹤年的帮凶。
“但这还不是全部。”陆景渊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的人,找到了百乐门一位和白曼丽关系最好的化妆师,人称‘玲姐’。玲姐告诉我,白曼丽最近几个月,精神状态非常差,经常做噩梦,嘴里喊着‘报应’。她还说,白曼丽曾醉后吐真言,说她恨透了顾鹤年,恨透了那个‘吃人的地方’。”
“玲姐说,白曼丽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利用顾鹤年对她的信任,专门推荐一些身体有‘潜在瑕疵’的女孩过去。比如第一个死者小雅,她有轻微的哮喘病史。白曼丽的目的,是想让这些‘不合格’的样本,不断消耗顾鹤年的资金和埃文斯的精力,拖延、甚至最终拖垮整个实验。她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赎罪,也为那些女孩报仇。”
苏砚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原来,白曼丽不是单纯的帮凶,她是一个在罪恶泥潭里挣扎的复仇者。她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进行着一场孤独的、绝望的战争。她的死,不是灭口,而是她这场战争的终点。她用自己的生命,将复仇的接力棒,交到了苏砚秋手上。
“玲姐还说,”陆景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敬意,“白曼丽死前几天,曾对她说,‘天要亮了,我看到了一束光’。那束光,指的就是你,砚秋。”
苏砚秋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白曼丽那张美丽而决绝的脸。她终于明白了那个女人临死前,塞给她那枚领事馆徽章时,眼中那份释然与托付。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她的背后,站着父亲的冤魂,站着姜云舒她们的期盼,也站着白曼丽未竟的遗志。
“我明白了。”苏砚秋重新睁开眼,那双眼眸里,所有的迷茫与悲伤都已褪去,只剩下如手术刀般冰冷而锐利的清明,“白曼丽给了我一个启示。想要摧毁一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最好的方法,不是从外部强攻,而是从内部,找到它最深的裂痕,然后,让它自己崩塌。”
“裂痕?”
“对。”苏砚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浅、却又极度危险的弧度,“埃文斯和施密特。一个沉迷于自己的‘伟大发现’,一个则充满了嫉妒与野心。他们是魔鬼的左膀右臂,但他们,并不团结。”
她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一饮而尽。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中,却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陆景渊,游戏规则,要变了。”她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谋略的光芒,“我不再只是一个潜伏者。从明天起,我要成为搅动这潭死水的鲶鱼。我要让这两个魔鬼,为了争夺那颗名为‘功劳’的毒苹果,开始互相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