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斯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治愈?哦不,苏博士,你误会了。这种基因缺陷是不可逆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延续她们的‘使用周期’。一个样本,通常能为我们工作三到四个月。当她们的身体机能衰竭,无法再产生合格的血清时,我们就会进行……人道主义处理。”
人道主义处理!
苏砚秋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被割开嘴角的、身穿血色旗袍的女尸。原来,那些女孩,就是被“处理”掉的、“过期”的样本!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三号样本。”埃文斯领着她,来到一间编号为“03”的房间前。
房间里的女孩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加虚弱,她蜷缩在床上,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眼神涣散,嘴唇干裂。
苏砚秋的目光与她交汇的一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女孩,她见过!虽然瘦得脱了形,但那眉眼间的轮廓,分明就是她在锦绣阁那张老照片上看到的、第一位死者的同伴!那个在舞女身边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
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悲恸的血气直冲头顶,苏砚秋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去砸碎那面虚伪的玻璃。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股冲动死死地压制下去,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三号样本最近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埃文斯指着墙上一张复杂的图表,开始了他的“病例研讨”,“我们注入的第三代生长因子‘Prometheus-3’,在她体内引发了细胞因子风暴。你看这里的淋巴细胞计数,已经超过了临界值。我的问题是,我们是应该加大免疫抑制剂的剂量,强行压制反应,以榨取最后两周的血清价值?还是……提前进行‘处理’,以节约昂贵的药剂成本?”
他用一种讨论货物损耗的语气,决定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命运。
苏砚秋感觉自己的胃在翻江倒海。她强迫自己看向那张图表,大脑在极度的愤怒中飞速运转。
“埃文斯医生,”她开口了,声音因为竭力压制而显得有些低沉,“在加大免疫抑制剂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另一种方法。根据这张图表,她的肾上腺皮质功能尚有潜力可挖。如果我们使用小剂量的ACTH(促肾上腺皮质激素),或许可以在不完全摧毁她免疫系统的前提下,诱导身体产生内源性皮质醇,从而平稳度过细胞因子风暴。这样,不仅能延长她的‘使用周期’,还能提高后续血清的‘纯度’。”
她提出的,是一个更加精明、更加冷酷,也更加“有效”的方案。
埃文斯听完,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真正的、近乎狂热的光芒。他看着苏砚秋,像是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精彩!太精彩了!苏博士,你的思路……简直是为这项研究量身定做的!”他激动地搓着手,“我怎么就没想到!我们只想着如何去‘压制’,却忘了还可以去‘诱导’!你简直是个天才!”
苏砚秋的心在滴血,但她的脸上,却必须挤出一个学者式的、矜持的微笑。她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这个可怜的女孩,争取了多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这让她感到一阵阵的自我厌恶,但她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不,这是一个全新的方向!”埃文斯显然已经将她引为知己,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口吻说道:“苏博士,你知道吗?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为了我们最伟大的那位资助人——顾鹤年先生。他唯一的儿子,患有举世罕见的‘遗传性全血细胞减少症’,只有我们从这些‘容器’中提炼出的血清,才能延续他的生命。”
顾鹤年!他的儿子!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连环凶案、活人运输、人体实验……所有罪恶的源头,都来自于一个父亲,为了拯救自己的儿子,而将无数无辜的女孩推入地狱的、疯狂而自私的爱。
苏砚秋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看到玻璃房里那个女孩,无声地流下了一行清泪。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还是在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用她的生命换取生存的男孩而悲哀?
研讨会结束了。埃文斯对苏砚秋的热情达到了顶点,他甚至邀请她正式加入自己的研究团队。
苏砚秋用“需要考虑”为由,婉拒了。她知道,自己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当她终于走出那道隔绝生死的玻璃门,重新呼吸到走廊里相对“正常”的空气时,她感觉自己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出来。
她走进电梯,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终于忍不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指尖,在那支冰冷的派克笔笔身上,重重地、连续敲击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那是求救的信号,更是……宣战的号角。
当她走出圣玛利亚医院的大门,坐进自己的奥斯汀轿车时,她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趴在方向盘上,良久,才拿起车上的电话,拨通了陆景渊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砚秋!你怎么了?说话!”电话那头,传来陆景渊焦急万分的声音。
苏砚秋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一句让她自己都感到战栗的话:
“陆景渊,这里不是医院……是牧场。一个……用活人做牧草的血色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