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将那只受伤的手臂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放在自己身侧。
谢云景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绷得更紧了,但感受到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和依赖的姿态,那股僵硬又缓缓松弛下来。
他伸出手臂,轻柔地绕过她的颈后,让她能更舒适地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另一只手则隔着厚厚的被褥,虚虚地护在她受伤的手臂外侧,仿佛怕她无意识翻身时压到。
这个姿势,让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温暖安全,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依靠感。
沈桃桃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最安神的鼓点,虎口的刺痛似乎也在这安稳的氛围里变得模糊了。
“那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也讲讲你……娘。”她仰起脸,看着他的下颌线,轻声道。
谢云景低头,对上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好奇和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期待。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记忆的深海里打捞那些早已被尘封的碎片。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在讲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故事:“我出生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
谢云景的声音带着一种疏离感,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那时,他只是个不受宠的藩王。我娘……是陇西谢氏的嫡女。”
提到母亲,他低沉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细微的暖意,“她……很美。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美,是像雪山上的月亮,清冷皎洁,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宁静。”
“那时候王府很小,很安静。娘总是抱着我,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给我念书,教我认字。他……那时候对我很好。会把我举在肩头,带我去看城外的麦田,会笨手笨脚地给我削木头小马……”
谢云景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艰难地抠出来,“我以为……会一直那样下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化解的沉重:“后来他需要陇西谢氏的力量,去争那个位置。我娘……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也是最稳固的基石。他利用我娘的家族,利用我娘的声望,甚至利用我娘对他的情意……一步步,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第67章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登基了。封娘为皇后,封我为太子。”谢云景的声音里再无一丝暖意,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后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制衡,猜忌,疏远。他需要新的力量来稳固皇权,需要新的女人来牵制谢氏。云贵妃是当朝宰相之女,年轻貌美,更懂得如何取悦他,如何吹枕边风。”
“娘变得越来越沉默。她守着皇后的虚名,守着冰冷的宫殿,守着我,像守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烛火。”谢云景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刻骨的悲凉,“可他们连这点希望都不肯放过。”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用尽全身力气:“云贵妃……有孕了。她仗着宠爱,处处挑衅我娘。终于……她小产了。太医说是误食了寒凉之物。可她却一口咬定是我娘嫉妒她,在她每日必经的御花园小径上,埋了巫蛊厌胜之物,诅咒她腹中龙胎。”
“巫蛊……”沈桃桃之前只知道个大概,此刻是第一次听到事情的全貌。
“他信了。”谢云景的声音冷得像冰渣,“或者说……他需要‘信’。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彻底拔掉谢氏这根眼中钉。他下旨废后,赐……死。”
那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
“我娘最后,”谢云景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嘶哑,带着无尽的痛楚,“穿着最隆重的皇后朝服,戴着凤冠,一步一步,走上皇宫里最高的摘星楼。她站在楼顶,风吹起她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她看着下面黑压压的禁军,看着那个她曾经倾心相待,如今却要她命的男人。”
谢云景的身体颤抖起来,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整个皇宫,对着那个负心人,发出了最后的诅咒……”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凄厉和绝望,“‘李祯!你听好了!今日你负我谢氏,他日天道轮回!你若敢动我谢家任何一人,敢动我的云景,必叫你跌落帝位,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谢云景猛地闭上了眼睛。
沈桃桃的心被狠狠揪紧,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绝望的母亲,站在高台之上,用生命发出诅咒只为护住族人和亲子。那该是何等的悲愤与绝望。
谢云景缓缓睁开眼,眼底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恨意,“他怕了。他怕那诅咒应验。他怕我娘化作厉鬼索命。所以,他暂时没敢动谢家。这也给了我祖父机会,将我这个碍他眼的‘太子’,远远地发配到了这苦寒之地。”
谢云景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他抱着我,连夜离开了京城,一路向北,再没回头。”
故事讲完了。
沈桃桃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感受到那强自压抑却依旧无法平息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