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爆发后这些年,陆然一直逼着自己往前看,尽可能避开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他太清楚了,只要思绪稍微往回飘,太阳穴就会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钝痛,像有根针在慢慢扎进脑子里。
缓了片刻,他重新握紧树枝,在那些人名旁边,一笔一画写下“进化协会”四个字。
写完后,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眼神一点点冷下来,随即抬手,用尽全力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号,树枝尖端刮过泥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宣泄着藏在心底的恨意。
良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才将陆然从翻涌的回忆里惊醒。
他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四周早已彻底沉入黑暗,连月光都被云层遮去了大半。
视线朝着声响来源望去,昏暗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或许是他刚才陷在回忆里太过投入,竟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这片荒郊本就只剩野草和稀疏的树林,空旷得连藏身的地方都少,他的车停在这里,漆黑的车身在夜色里格外突兀,自然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等那几人再走近些,陆然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他们穿的都是普通的外套,连件最基础的防护服都没有,显然不是安全区里的巡逻人员。
更让他警惕的是,两人手里都握着枪械,枪管在昏暗中泛着冷光;走在前面的那人还拎着一个强光手电筒,光束毫无预兆地扫过来,直直打在陆然脸上。
“啧,还真有人在这儿待着。”一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痞气,手电筒的光始终没挪开。
陆然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挡在额前,指节微微泛白。
他的眼睛本就对强光格外敏感,更何况是这种毫无防备的直射,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用手电筒这样直射他的眼睛。
“嘿,哥们,今天这运气绝了!”拎着手电筒的人搓了搓手,眼神在吉普车上扫来扫去,像饿狼盯着猎物,“就看这车身、这配置,指定是辆好车!别说车上装的东西,单是这轮胎,拆下来都能卖好几百联邦币,咱们今儿算是捞着了!”
话音刚落,几人瞬间把陆然和吉普车围在中间。手电筒的光束不再盯着陆然的脸,全都齐刷刷地打在车身上,从车头的车标,到车身侧面的防护栏,连车门上细微的划痕都没放过,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最先开口的那人收起对陆然的打量,大摇大摆地走到驾驶座旁,抬手在车门上重重拍了两下,发出“咚咚”的闷响,语气里满是得意:“啧啧,真是辆好车,这手感、这分量,我都快半年没见着这么整的车了,今儿这大运没白走!”
旁边一个瘦高个没耐住性子,直接绕到吉普车后面,踩着后轮的轮毂翻上了车尾,伸手就去拽那五个黑色的收容袋。袋子刚提起来一角,他就惊呼出声:“哎!这儿还有东西!好沉!你们快来看,这里面指定装着好货,说不定是安全区里稀缺的药品,或是没开封的压缩粮!”
说着,他还想把收容袋往车下拖,动作粗鲁得像是已经把这车、这袋里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陆然转过身,正好看见那瘦高个站在车斗里,怀里死死抱着一个黑色收容袋,手指已经扣在了袋口的拉链上。
“放下那个东西!”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话音未落便朝着车后冲了两步,可刚迈开腿,两侧就各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另外两个劫匪早已堵住了他的去路,脸上挂着挑衅的笑。
“黑小子,你说放下就放下?”左边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用力搡了陆然一把,语气里满是不屑,“识相点就在这儿老实待着,看我们哥几个拿完东西就走。要是敢乱动,今儿就让你尝尝断胳膊断腿的滋味!”
陆然挣扎着想甩开他们的钳制,目光却死死盯着车斗里的人。
就在这时,车斗里传来“刺啦”一声,瘦高个已经拉开了收容袋的拉链,他迫不及待地低下头,想看看里面装的“好货”。
可下一秒,他的手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怀里的收容袋“咚”地掉在车斗上,人则踉跄着后退两步,嘴里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啊——!!”
车下的两人闻声一愣,抱着胳膊的光头抬头朝车斗里喊:“瘦猴,你嚎什么?见鬼了?”
“……是、是尸体!”瘦猴的声音都在打颤,刚才那一眼的冲击,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这、这车上装的是尸体!”
这话比“污染物”三个字更让底下两人发懵。他们原本以为是能换钱的物资,最多是带点风险的违禁品,可谁能想到,这看着金贵的吉普车里,装的竟是这种晦气东西?
几人对视一眼,看向陆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敢在城外带着尸体过夜的人,绝不是他们能随便招惹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