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巴托城固若金汤,那莽嶟就是锻造的大锤。陆惊雷不能给他全力迎战大王子的机会,所以刚才才会拷问蒙覃,探明整座城池的布防细节。
而带走公主,是为了确保她的性命万无一失。来之前陆惊雷对大王子立过军令状,如果公主死了,不但他得死,连整个祁风寨都要跟着遭殃。
现在不过亥时,大王子和他约定的攻城时间是子时。还要等待这么长的时间,这里的变故被识穿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他要先转移公主,然后想办法通知大王子提前攻城。
至于公孙筠秀……
陆惊雷看了公孙筠秀一眼,转头对秦生说:“交给你了。”
知他指的什么,秦生点头。他与陆惊雷是过命的兄弟,陆惊雷知道,把公孙筠秀交给他,就像他自己守在这里一样。
与公主走到门口,陆惊雷说了句“得罪了”,便揽住她的肩膀,好像醉汉步履不稳需要找人支撑似的,带着公主,一路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公孙筠秀从始至终没有看他,十指下力,弹得琴弦铮铮作响。
☆、夜袭
漫天风雪尽情图画苍茫大地,填埋了细节,余下成片的单调。
白日里巍峨雄伟的巴托城城墙,入夜之后变得阴暗深沉。巨硕的立面狠狠切断了旷野。若不是俏皮的雪花累积在城墙的雉堞上,勾勒出起伏的边缘,几乎要让人错以为这城池撑开了天地,势位至尊。
嘎吱、嘎吱、嘎吱——
一列守城的士兵踩着新雪,自城墙上巡逻而过。
这是巴托城东面的主城门——临威门,城门前加砌了半月型的瓮城,巡防起来路程颇远。
刚踏上瓮城墙头,一名士兵远眺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这鬼天气,居然有月亮!
其实他看见的算不得明月,只不是阴云之后隐约露出的一点月华。云影朦胧,柔芒虚幻,美得让人直想叹息。
他抬起脸,想将那光影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天空飘落的冰凉白雪糊住了眼睛。他下意识甩了甩头,用手背擦去脸上瞬间融化的雪水。再睁眼时,眼角余光忽地瞥到城墙下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什长!”
士兵喊了一声领头的长官,然后靠近雉堞上的垛口,伸长脖子仔细查看下方。
“墙底下好像有东西。”他说。
微弱的月光无法明亮视野,只能映出空中纵横乱舞的飞雪而已。
什长立刻把手里的灯笼伸出垛口,跟着士兵一起察看。可除了越来越猛烈的风雪,并无任何异常。倒是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差点晃熄了里面的烛火。
“你们看到什么了吗?”什长问其他士兵。
其他人纷纷摇头。
发出警告的士兵狠狠揉了揉眼睛,用力瞪视了半晌,同样没能发现异状,只好尴尬地说:“可能是我眼花……”
什长不悦地撤回灯笼,教训了一句:“以后没瞧清楚别瞎嚷嚷!快走!冻死老子了!”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墙根下大约十丈外,李克勇拉了拉身上的白色斗篷,以确保自己的身形完全融入雪夜之中。
一旁传递消息的斥候也跟着扯了扯身上的白色斗篷,然后低声道:“统领,四个门的先锋人马都已经就绪了。”
李克勇点点头,道:“传令下去,都隐藏好。子时更鼓一响,即刻攻城。”
斥侯得令,立刻猫着腰离开。这一次他走得更加谨慎,再也未露形迹。
摸到挂在腰间的兵器,李克勇用力握了握,凶恶的面庞上加多了一层肃杀之气。行军打仗多年,不管哪一次,让他感觉最煎熬的永远是行动前等待的时间。
陆惊雷升为将军之后,大王子也将他擢升为统领,并将此次大战的先锋人马交予他指挥。以统领的身份承担如此重任,莫说是他本人,就算在整个北泽军队里都无先例可循。
大王子会如此重用他,都是因为陆惊雷的举荐。认识那小子大半辈子,被他尊称为六哥,李克勇却觉得自己更像个后辈。在祁风寨的时候,他一直佩服陆惊雷的胆魄,这世上仿佛就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事。入了军营之后,他开始佩服他的远见与智谋,比如利用公主和亲来袭城这件事,换作是他,根本不可能想到,也完全不敢去想。
其实,在从戎之初,李克勇与陆惊雷还算是旗鼓相当的。同样大字不识,同样只是小卒。若论气力,他甚至还胜他一筹。可短短三年内,陆惊雷脱胎换骨,尤其是跟随大王子之后,见识气魄更是日进千里。
面对这个出色的义弟,李克勇从来都是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追随他左右,唯他马首是瞻。所以,今晚他不能出任何纰漏,不能辜负陆惊雷的信任,更不能给祁风寨丢脸!
眼前这场大雪,既是最好的保护色,也是最大的考验。先锋军身上的雪白斗篷都是为了这次攻城特制的,穿着往雪地里一站,连狐狸都分不清有人没人。而雪夜的低温却有可能在他们动手之前先灭了他们的威风。
子时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