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其他笔要削吗?”钟虞问。
伸手进笔袋里翻了翻,有两支笔的笔头有些圆了,其实还能用,但蒋兜兜还是给拿了出来,递给钟虞,瓮声瓮气道:“这两支也要削。”
钟虞什么也没说,接过来,三两下就将笔头削尖了,蒋兜兜刚才只是坐在他旁边,这会儿完全挨了过去,胳膊腿都贴着钟虞,目不转睛看他削铅笔。
削完一支,蒋兜兜就给放回笔袋里,等两支都削完,他才把笔袋的拉链拉上,低着头咬着嘴唇又不说话了。
钟虞看着一阵心疼,抬手摸了摸蒋兜兜低垂的头顶,声音也放轻柔:“兜兜,你心里的想法能跟我说说吗?”
蒋兜兜眼皮动了动,下意识往他肚子上瞄,刚好些的眼睛就又红了。
他抬起头,决定实话问出来:“你是有小宝宝了吗?”
钟虞一顿:“是。”
“为什么啊?”蒋兜兜激动地拔高声音,“为什么还要小宝宝,你有我还不够吗?”
钟虞愣住,蒋兜兜眼眶迅速红了,憋了一天,他心里也难受,扯过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脸,强忍酸意,声音听着还是有些哽咽:“你跟爸爸要生小宝宝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
他同学吴瑞的父母就生了二胎,吴瑞好几次在学校哭丧着脸被他看到,吴瑞说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爸爸妈妈才会生第二个孩子。
“怎么会呢,你是我最棒的宝贝,谁也比不了你。”钟虞的心都要碎了,连忙道,“其实我和爸爸没有想生小宝宝,它的到来是个意外。”
“意外?”蒋兜兜拧起眉毛,更生气了,“不说一声就来啊,它怎么这么没礼貌!”
不过听钟虞没想生第二个孩子,蒋兜兜心里好受多了,挨着钟虞的胳膊蹭了一阵,弯下腰,把头枕在了钟虞的腿上,面冲空白的墙壁,然后很小声地喊了一句:“妈妈。”
蒋兜兜过完十岁生日,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变得不好意思,很久没像这样在他身边起腻撒娇了。钟虞眼睛也红了,嗯了一声回应蒋兜兜,又将手插进蒋兜兜头发里,像梳子那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着。
接下来的时间钟虞没再提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给蒋兜兜检查了作业,在要交的试卷上签过字,又确认了第二天要带的书,他在蒋兜兜脑门上亲了亲,看着蒋兜兜进浴室自己去洗澡才出来。
蒋绍言就站在门口,钟虞勉强挤出笑,又摇了摇头。
蒋绍言明白了他的意思,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了握:“行,我去约时间。”
*
医院那边很快定好时间,大小也是个手术,钟虞将手头案子理了理,跟老陈说要休假一周。
手术前夜,钟虞又睡不着了,要亲手结束掉一个生命,他心里十分不好受。
这几天他总会忍不住想,不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模样,小手小脚摸起来会不会软软的,身上会不会有股奶香味。
不得不说现在的大数据就是厉害,这几天给他的推送都是关于二胎的,闲暇时忍不住翻了翻,看到许多在有了第二个孩子却选择打掉,过后又十分后悔的例子。多数人之所以不要第二个孩子,无非是钱和精力,但钟虞想,他和蒋绍言不缺钱,现在也还年轻,完全顾得上。
当然,这会影响他的工作。
其实也还好,他现在已经是合伙人了,律所也上了正轨,去年刚在隔壁省会设了办公室,暂时没有进一步扩大规模的计划。估算一下时间,现在是7月初,等往后去肚子大了也就到冬天了,穿的衣服正好多了,应该看不太出来,不会影响他上庭,说不定还能当胎教。
想到这里钟虞就知道了,他从前所谓理智的决定彻底被推翻,他其实也是很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床榻另一侧,蒋绍言同样没睡着,在钟虞第三次翻身时,他转过去面朝他问:“怎么了,睡不着?”
说着伸展手臂,钟虞自发地靠过来,枕上了蒋绍言的肩窝。
钟虞没说话,蒋绍言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吻:“别怕,闭上眼睡一觉就结束了,我陪你,这一周我也休假,在家给你做饭。”
蒋绍言提前了解过手术的全部流程,确认了不存在任何风险,另外他没有告诉钟虞的是,他还顺道咨询了男性绝育方面的措施。
“我不是怕。”钟虞顿了顿,不知如何表达,“我就是……”
蒋绍言知他心思:“舍不得?”
钟虞沉闷地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再跟兜兜聊聊?”
钟虞摇头,他怕他但凡流露出半点想要这个孩子的意思,蒋兜兜就会因为他的态度而妥协。
“他小时候我没能陪他,我不想再让他觉得委屈了。”
蒋绍言沉默了一会儿,将钟虞搂得更紧了,说道:“等你做完了,我就去绝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