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的呵斥声从山门外陡然传来,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蓝朔楼披挂整齐,身后跟随着二十余位盔明甲亮的监军武士,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庭院。
一见蓝朔楼来了,李四顿时酒醒了一半,他赶忙瘸着腿迎上前去,结果还不等他说话,蓝朔楼就劈脸赏了他两个脆的。
李四的嘴角登时被打出血来,不顾眼前还冒着金星,他慌忙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看着眼前的百户大人。
蓝朔楼看了一眼其他几个被吓傻了的士兵,又看了看他们腰间的佩刀,对身后的监军喝令道:“下了。”
众监军闻声而动,甲胄碰擦声铿锵不断,不多时,几个作乱的兵卒就被架着胳膊,卸了兵器,按倒在蓝朔楼的脚前。
蓝朔楼看着地上的金佛和抖如筛糠的李四,狠狠飞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正当他抬手还要再打时,山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慧觉大师抬头看去,随即合手行礼,沉声道:“吴道长,老衲有礼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吴桐。
相比上次相见,吴桐的神色显然憔悴了许多,他背着手,缓缓走进庭院,腰间的金批箭和令旗轻轻磕碰,泠然作响。
蓝朔楼看着吴桐的阴沉神色,不免又想起了方才在监斩台上的侧目一瞥——面对百余人怦然坠地的头颅,吴桐只是背过身去,脸色隐忍却又坚毅非常。
不止这几个乱兵,所有兵卒在见到这位以杀行令的道长时,都齐齐往后瑟缩了半截,百姓一时窃窃私语,都在看着吴桐会作何决断。
见吴桐来了,李四顿时像见了救星,膝行过去一把抱住吴桐的大腿,大声哭嚎起来:
“道长开恩!道长饶命啊!我家中还有盲母等我来养!求道长了……!”
痛哭流涕中,他偷眼往上瞄了一眼,望见的却是吴桐冰冷的侧脸,以及他腰间明晃晃的金批箭。
吴桐没有理会李四,他问向一名监军:“岗上饮酒,擅离职守,祸乱害民,依律该当何罪。”
“当斩!”监军回答得干净利落。
“慢着!”蓝朔楼猛地抬手止住监军,他快步凑上前,低声说:“先生,他可是跟着咱从莒州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迟疑了一下,转而又道:“而且他也是……先生您亲手从阎王殿里捞回来的啊!”
“正因如此……”吴桐抬起头,直视着蓝朔楼,金批箭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碎玉般的哀鸣。
“才更要斩!”
直到被监军拖走,李四还在大声哭着求饶,监军捡起他们的腰刀,随着寒光落下,鲜血四溅人头落地,周围才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林外忽有山风穿堂而过,两百岁的银杏树上枝叶簌簌晃动,仿佛万千木鱼同时敲响。
吴桐拍了拍呆若木鸡的蓝朔楼,缓缓说道:“他的盲母,我自当奉养天年。”
说罢,他穿过百姓裂开的甬道,兀自走进佛堂,拾袍跪在佛祖面前,深深叩首。
祥光瑞霭中,佛祖慈悲地垂首,与他四目相对。
当他复抬起头时,泪水早已溢满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