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王太医摇摇头,答道。
“当时的情形连永昌侯都不容置喙,看样子是有什么贻误不得的急症。”老太医幽幽说:“他此行确实凶多吉少。”
船头灯笼在风里打着旋儿,光晕染红了王太医的银须。
老人望着神色黯然的蓝朔楼,轻声说:“永昌侯给你们这群蓝姓子侄都请了功,往后若是留在应天当差,收收兵痞做派。”
“谁稀罕这劳什子!”蓝朔楼一拳捶向船板,惊飞舱外几只夜鹭。
“当初说好要请他去聚宝门吃炙鸭,然后去秦淮河的画舫里喝整夜花酒……”他嗓音渐低,攥拳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可真没享福的命!”
王太医将药碗搁下,起身时官袍扫过满船月光:“世人最厌离别酒,可我劝你别醉了眼,错把应天的琉璃瓦看成大理的烽火。”
江风骤紧,蓝朔楼望向舱外流淌的星河,眼眶不由微微发涩。
“嗤,矫情!”他抹了把脸,仰头大吼道:“那小子命硬得像块石头!等小爷在京城扎稳脚跟,绑也要把他绑来喝个三天三夜!”
王太医立在船头,听着舱内蓝朔楼的自言自语混进摇橹声中,药童走上前来欲言又止,老者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繁华灯火,低喃了句:“痴儿。”
应天城的轮廓浮现在雾霭里,五马渡到了。
大红灯笼挂在渡口幡杆上,细碎光斑在夜晚的黑水中晕染开来。
蓝朔楼最后一个踏上码头,正好听见远处鸡鸣寺传来的晚钟。
太医院的官员早就迎候在码头上,王太医刚一下船,成群官袍便飞舞着簇拥上来,行礼寒暄好不热闹。
第四十一章·真龙
“小老头还挺有排场!”蓝朔楼瞅着太医院的官员们,不由嗤笑起来,他身边的兄弟们更是用力跺起脚步,故意把军靴踩得山响。
八个蓝家儿郎在官道刚刚列开队伍,夜雾里就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大队身披铠甲的骑兵从黑暗中走来,这群骑兵个个盔明甲亮,等他们来到近前之后,众人看到,在他们腰间的玉牌上,大写【金吾卫】三字。
金吾卫中转出个穿葵花团领衫的宦官,来人佝偻着身子,嗓音尖得像喉咙里插了根芦管:
“永昌侯府出来的?跟着杂家走。”
就这样,在金吾卫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打马长街,他们的影子投在粉墙上,如同八柄新磨的钢刀。
应天城灯火辉煌,满城烟火气扑面而来,蓝朔楼刚一进城,就被路旁肉包子笼屉里腾起的热气熏得直咽口水。
三山街两侧酒楼支起朱漆阑干;绸缎庄的杭罗在晚风里翻卷如浪;挑担货郎敲着铁片唱卖杏花;胭脂铺前戴狄髻的妇人伸出染着蔻丹的手——这小娘子手可真嫩真白啊,他想。
人们看到这群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朱紫袍服,立时如潮水般裂开大路。
蓝朔楼的马镫轻轻蹭过缩在墙根的扁担筐,慌得卖炊饼的老汉急忙跪下,一个劲喊军爷饶命。
蓝朔楼目露不忍,他刚想对老人家宽慰几句,突然听得耳后传来雷鸣般的大吼:
“让道!都给蓝家军爷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