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还有笑声。”
纪凛一怔,凝神听了会儿,除却盘旋而过的风啸,什么都没有。
但赵敬时却听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我好像闻到了野花香气。”
*
“我在外面等你。”夏渊步子顿了顿,“要我陪你吗?”
他身边的黑衣人身形动了动,揭下兜帽,正是秦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
不过此刻的这双桃花眼里不含情也不带笑,秦黯表情冷肃,黑袍下的手指攥得发白。
“不必。”秦黯抓紧了那枚花瓣型的刀锋,“有些事情,我自己去问。”
冯际良罪名过大,下狱后一直被不停审讯,精神早已溃散,秦黯走到他牢房前时,他的眼睛都没有焦距。
走得近了,秦黯才听到他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还想不明白吗?”
冯际良自言自语蓦地停住了,缓缓地抬起眼。
他盯着秦黯看了好一会儿:“你是谁?你不是三法司的人。”
“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也有话要问你就是了。”
秦黯在他对面坐下来,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可坐下了又不知道从何讲起。
“就从你的问题开始好了,我先回答你,为什么。”秦黯甩了甩掌心的手串,“因为漠北王与你到底有没有联络根本无所谓,所谓的里通外国罪名只是虚张声势,你的贪污才是重点。”
“这句话可以解释很多,比如漠北王为什么要出卖你,比如你后面的主子为何什么不保你。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无所谓,军报送到皇帝手上,最重要的是你到底贪污了多少钱。扣实了,罪名已成,还管你怎么分的钱吗?”
“至于你到底有没有里通外国,朔阳关与阙州到底漏成了什么样的筛子……”秦黯顿了顿,“那些是不需要你来回答的问题。”
“弃卒。”冯际良颓唐地叹道,“于哪方而言,我都是个弃卒。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秦黯看着他悲怆地又哭又笑,突然问:“恨吗?”
冯际良收了声,未答话。
秦黯其实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可是我恨。冯际良,冯大人。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他深吸一口气:“当年,赵平川,到底有没有以军挟政?又为什么那么晚才发兵!?告诉我实话!!!”
冯际良不敢置信地一僵,重新将目光移回这个年轻人身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好久。
“你知道吗?我被审讯这么久,其实我一直在等这个问题。”冯际良突然嘴唇一咧,笑了,“你是第一个问的。”
秦黯猛地起身,拍得栏杆震天响:“所以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因为怎么回事,因为一个字——蠢。”冯际良死死盯着秦黯扭曲崩溃的表情,居然生出了一些快意,“不会见风转舵、审视时机的人,这个下场一点都不奇怪。”
“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冯际良蓦地站了起来,和秦黯隔着铁栏四目相对,“就是这样啊,我要建青铜门他不肯,我要与他共分军饷他也不肯。百姓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当官不就是为了要钱吗!?他戍守边疆难道不是为了要钱吗?!难道还是为了守护大梁江山?!”
“太可笑了,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想要守护与他毫无关系的百姓和根本不与他同姓的江山。他自己的利益都不考虑——这不是蠢是什么啊!?”
冯际良僵硬地动了动脖子:“你看,这不就是蠢的下场吗?他守护的江山在他身负罪名的时候能做什么?他守护的百姓在他身负罪名的时候又在哪里?如果有钱——有钱!他起码可以逃命!!”
秦黯被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你居然还在说那套歪理。”
“不是吗??我说的不对吗??”冯际良提高了声调,“年轻人,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该不会还觉得赵平川的死是我造成的吧?”
“不是你?你还想攀咬谁?”
“天真!!太天真了!!!”冯际良厉声打断他,“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告诉你,我只是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你记着我的话,一千个一万个冯际良,本来动不了一个赵平川!”
“要不是皇帝要杀他,是皇帝要杀他!”冯际良古怪地笑着说,“在郑思婵要嫁给他的那一天起,他的死亡就已经注定了。要怪就去怪郑思婵背后明明是丞相与中宫,却偏偏还要往手握三十万大军的赵平川身边去,文武两路,权势滔天,他不死谁死!!”
秦黯呼吸一滞,几乎是顷刻间,豆大的泪滴夺眶而出:“所以……”
“我当然要听从皇命,所以在漠北军来袭时我告诉赵平川,不要轻举妄动,此次陛下旨意在于保存实力,你与他们交手多次,不必急于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