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赵敬时难得好眠,二人同住这么久,每次大朝会,他早上只要一起身,无论多轻赵敬时都会醒,后来知道赵敬时是临云阁阁主,作为杀手,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逃过他们的五感,这是常年在凶险环境下养成的本能。
本能。
纪凛轻轻在床沿边蹲下,专注地端详着赵敬时的睡颜。
看着看着眼泪就和双膝一起掉下来。
他记得这人明明不善武功,就连太子太傅提起习武一事都连连摇头,如今一把剑却能夺去那么多人的性命,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临云阁阁主。
他记得这人明明性子温良,明明身处波谲云诡的朝堂之内仍有一颗赤子之心,如今却将那些话看作“无稽之谈”。
他记得这人明明赤血难凉,豪言壮志要为百姓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如今却对他说要毁了大梁毁了这个腐烂糟朽的朝堂。
那样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就这么毁在了清思宫的大火里。
纪凛有好多话想问,也有好多话想说,可到嘴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你受了好多好多苦。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了?”他轻轻地、微不可查地问,“为什么回来了不来找我?为什么要放弃为自己辩解?为什么不为自己洗清冤屈?又为什么要将自己说得这么不堪?”
“你明明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帮你的。你又为什么……要让我放弃你?”
纪凛将额抵在他的手边:“……说句话吧,怀霜。”
赵敬时睡得沉,对他的询问懵然不知。
良久,纪凛才将身体慢慢从榻前立起,然后缓缓地贴近了赵敬时的面容。
他感受到赵敬时的呼吸,感受到鼻息轻缓地拂在他的颈侧,那一刻,他死在七年前的魂魄才终于重生。
他微微低下头,贴着赵敬时的额角轻轻一吻。
他出来正撞见门口守着的秦黯。
秦老板明显是不放心他那疯癫样子,怕赵敬时醉酒沉梦不是他的对手,万一被掐死了都不知道,也太过冤屈,所以他才纡尊降贵地来看一眼。
这一眼却听到了了不得的事,计划从此刻开始分叉,秦黯抱着臂,警惕地盯着他。
“你不要告诉他——”
“我不会告诉他——”
两人异口同声,双双愣了一下。
秦黯先回过神:“你懂得?”
“我懂的。”纪凛收回视线,目光且悲且痛,“他不愿意。只要他不愿意的事,我都可以装作不知情,在我这儿,他依旧可以只是赵敬时,不过烦劳秦老板你帮我保密。”
秦黯点点头:“这个我自然……等等?!你怎么笃定我对他的事一清二楚,你都不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吗?”
纪凛瞥他一眼:“那你又为何不让我告诉他?”
“我——”
“因为你知道他对这个名字的深恶痛绝,你也知道他的逃避他的坚持,你也知道他活下去走下来的意义是什么?”纪凛叹了口气,“因为这世上最能跟他感同身受的人,是你。”
秦黯的眼神微微一变。
“对吧?秦老板。”纪凛轻声道,“还是说我该叫你……赵收明?”
当年定远将军亲兄长、户部尚书赵平洋的小儿子。
赵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