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调的、尖细扭曲的哼唱,正从她口中逸出。
更让喻灵儿魂飞魄散的是她手中拖拽着的东西——
一张沾满深褐色污迹、沉甸甸的破旧渔网!
渔网里,赫然兜着几团模糊的、血淋淋的东西。
月光下,喻灵儿看清了:
那是一条苍白浮肿的人腿,断口处筋肉狰狞;还有一只连着半截小臂的手掌,手指扭曲地蜷缩着;甚至……还有一截覆盖着几片黯淡银鳞、血肉模糊的鱼尾残段!
浓重的血腥味,即使隔着门板,也浓烈地钻入喻灵儿的鼻腔。
女孩哼着那诡异的调子,拖着那张装满恐怖“收获”的渔网,赤着脚,一步一步,缓慢而僵硬地向着镇子深处、大祭司所居的海崖方向走去。
脚步声混合着渔网在地上拖拽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丧钟的余音。
喻灵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遏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惊叫。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月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径。女孩哼唱的曲调,如同附骨之蛆,缠绕在她耳边。
海崖顶端,大祭司那座用黑曜石砌成的神庙,如同巨兽盘踞,沉默地俯瞰着下方陷入疯狂与血腥的小镇。
老孙头不知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避开那些游荡在暗巷中的恐怖身影,最终爬上这处高地的。
他扑倒在冰冷的黑石台阶上,衣衫褴褛,沾满泥泞和不知名的暗红污迹,形容枯槁,眼中只剩下绝望的灰烬。
神庙沉重的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神圣殿堂,而是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金属熔炼、奇异草药和某种古老腐朽气息的烟雾。
烟雾深处,一个枯瘦得如同风干树枝的身影缓缓显现。
大祭司身披着缀满奇异贝壳和暗沉金属片的黑色法袍,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和一张薄而苍白的嘴唇。
她的眼睛深陷在阴影里,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烟雾,落在老孙头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海……在索取代价。”大祭司的声音异常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粗糙的砾石在摩擦,“那诅咒……已渗入骨髓。”
她浑浊的眼珠转向惶恐的镇民,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蛊惑的轻快:“人鱼痴迷黄金!用黄金打造一座华美的宫殿,沉入海眼!它们自会追逐光明,钻入牢笼!”
大祭司咧开嘴,露出一个枯树皮般的笑容,“锁住源头,方能平息这骨肉相残的孽债!”
老孙头筛糠似的抖着:“可…可…俺们哪…哪有恁多金子?”
大祭司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阴鸷如深渊:“蠢货!不会想办法吗?!”
那声音尖利刺耳,刮擦着神经。
铸造黄金宫殿的命令如同飓风席卷了小镇。
镇上残余的居民们开始收集所有金属,熔炼到一起,再镀上一层金色。
所有金属……无论大小、无论价值、无论承载着多少情感与记忆,都被无情地搜刮一空,投入那口日夜燃烧、火光冲天的巨大熔炉之中。
绝望的哭泣、愤怒的咒骂被熔炉的轰鸣和监工冷酷的呵斥彻底淹没。
炉火昼夜不息,将所有金属熔炼成滚烫、粘稠、流淌着不详光芒的液体,再重新浇筑成一个虚伪的宫殿。
大祭司如同一个冷酷的炼金术士,日夜守在那沸腾的熔炉旁。
她手持一柄造型奇诡、杖头镶嵌着奇异宝石的骨制法杖。
柏清风认出那材质,与打捞上来的某段人鱼嵴椎极其相似。
她口中吟诵着艰涩拗口、音调诡谲的古老咒文。
随着她的吟唱,熔炉中翻腾的金属液体表面,不断浮现出扭曲的银色符文,又瞬间被高温吞噬,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一缕缕带着浓烈腥气的银蓝色烟雾。
她将那些打捞上来的、属于人鱼的骸骨,小心翼翼地、按照某种邪异的图谱,一点点投入熔炉的核心区域。
银色的骨骼在炽热的熔炉中并未立刻融化,反而像活物般微微震颤,散发出冰冷的银辉,与滚烫的金属液形成诡异的对抗与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