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米仓道上的背二哥
巴人经米仓山,踏草为路,先秦时期在深山绝谷中修筑了著名的道路,即米仓古道,南江又是米仓古道的重要接点。米仓道北起汉中,经南郑入四川南江,主线越米仓山,再往南就是巴中。
千年古道,浸润了古巴中历史。殷商高宗的王后妇好在高宗死后暂管巴中,率兵翻越米仓山南下平定了巴人的叛乱;周武王挥师伐纣,板凳蛮勇作先锋;秦惠王派司马错灭巴蜀,为秦始皇统一中原奠定了基础;萧何月下追韩信至截贤岭,追回了成就刘邦逐鹿中原的将帅之才;诸葛亮秣马牟阳城,魏延诱张郃于木门道将其射死;武则天软禁其子李显于巴州,后又接回将大周皇权归还李氏唐朝;唐诗人李商隐被阻巴山吟“君问归期未有期”之《夜雨寄北》诗篇,宋陆游驻此抗金,元蒙哥率蒙军南下合川钓鱼城;明末农民起义军李自成、张献忠攻四川都是取道米仓道。
刘宗敏带一千多人作为前锋经米仓道来到南江县。去年进四川时,兵强马壮,战将如云,主将有骑山虎古自存、伶俐虫刘文兴、独行狼胡守禄、党三党西才、高四高应双、大黄莺陈虎山,还有周山、祁总管、莫皮虎、侯三陀等人,加上六队乱世王郭应聘、过天星张天琳、混天星郭汝磐、横天王王之顺、大天王高见、米闯将米进善等股,总共有几万人。现在这点可怜的人马,许多还是新入伙的弟兄,哎呀,真是人生起落就在一瞬间……
“通江呃河来哟,南江那个南江河吔,我是吔巴山啰背二哥哟喂。太阳哎送我吔上巴山啦,月亮那个陪我过巴哟河……”
远方的米仓山半山腰传来川人粗犷的歌声,打断了刘宗敏惆怅的思绪。他扭头问带路的向导,这是干什么的,唱的是什么。向导操着浓重的川北口音回道:“将爷恁听,这是‘巴山背二歌’噻。”
巴山背二歌是流传于四川东北部米仓山南麓的一种山歌。绵绵大巴山,悬崖峭壁,山高水险,交通十分困难。进出山物品都是男人们用竹背兜运输,当地人称他们为巴山“背二哥”或“背老二”。
在交通闭塞的年代,大巴山的条条山路上遍布背二哥的身影。这是一支以出卖劳动力为生、以长途运输为业的人。他们靠一个喇叭形背篼、一副绳架、一个丁字拐杖,一般背50公斤左右的货物,走累了,便用丁字拐杖置于背筐下支撑休息一会儿。他们在那曲折、陡峭的山路上艰难地负重前行,有些路被称作“蛇倒退”、“鬼见愁”,走在那种路上只能前行,不能后退,只要后退就可能掉到山下去。而且山里的野兽很多,背夫不成群结队就可能被野兽袭击、吃掉,所以很自然的结合成一个背二哥队伍,领头的背二哥要呼吼节奏感强的号子,提振大家的精神,统一众人的脚步。几句山歌一吼,大家情绪就来了。
老向导介绍完“背二哥”的来历,又绘声绘色地俯下身去,学着“背二哥”背东西的样子边向前走,边口中唱到:“身背‘背架子’,手提‘单边子’(丁字棒),脚穿‘偏耳子’(草鞋),歇在‘幺店子’(米仓道上的客栈)、端起‘冒尖子’(白米干饭),唱着‘山歌子’……”
他声情并茂的诙谐样子,逗得周围农民军笑得前仰后合。
第四节受阻南江河
正在说笑,前锋党守素派张鼐来通禀,前面就是南江河。
从小在李自成孩儿兵营长大的张鼐此时已经十六七岁了,多年的流动、作战使他成长非常迅速,十四岁就成为孩儿兵的首领。现在前锋营缺人,李自成让他带十几名孩儿兵到了前锋营。
看着眼前眉清目秀而又英武的小张鼐,刘宗敏打心眼里喜欢这员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将,微笑着听他口齿伶俐的报告完军情,故意逗他:“哦,乱点兵说南江河不好过,他不是乱弹琴吗?”
小张鼐一摸后脑勺,心想刘将爷说乱点兵,谁是乱点兵?
他不知道,刘宗敏说的是党守素。这个党守素刚从黑九霄的亲兵卫队里来到刘宗敏的前哨,担任后卫小旗的旗官。铁锁关前的战斗,他带着自己的一小旗十几人受命堵截祖大弼中军参将罗国用的溃兵,刚好明军副总兵张光显的前锋营也败下来,他堵截不住,看到张能带着几十人向旁边移动,他挥着小旗拦住张能,命令张能带人帮他守住脚下的土坎。张能是受刘宗敏指派去守旁边的山谷的,不听他的指挥。党守素急了,把刀架到张能的脖子上,不听老子的,现在就宰了你。他承诺明军从那个山谷跑了,要砍头自己就把脑袋交上去。结果,两人合力堵住了明军,立了一功。
事后,刘宗敏知道了这事,哈哈大笑,说乱点兵的这个党守素可以呀,让他到前锋营当管队。有刘宗敏这句话,党守素乱点兵这个绰号就在前哨里叫起来。
见张鼐不知乱点兵是谁,也就收住笑容:“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刘宗敏让人找来向导,在马上问向导,南江河好不好过。老向导说:“军爷,南江河过去叫难江河,不是南边的南,是难过的难,就是因为不好渡河才得来这个名称噻。”
从老向导口中得知,南江河河道不宽,但水流挺急,当地人为了过河方便,曾在河上架设过木桥。但,每到雨季,河水暴涨,木桥就被冲毁。几架几毁,后来人们懒得再架,两岸就渐渐断绝了来往。
刘宗敏一听,来了精神,口中道:“只要能架桥就行,俺们过了河后,它再被冲毁或怎么的,也不打紧了。”
他刚说完,就听前方炮声隆隆。
“有埋伏!”
催促队伍快速向前,他们赶到河边,只见对岸明军队伍齐整地排列于对岸宽阔处,各色旗帜迎风飘扬。党守素来到刘宗敏跟前,刘宗敏问他是不是吃了大亏,党守素说对岸大炮气势挺足,只是准头不够,这一轮炮击没有伤到几个人。
就在他们说话时,对岸鼓声大作,刘宗敏以为明军要过河进攻,赶忙一举手中的凤头钺,大呼列阵。等农民军列好阵后,发现明军并没有渡河进攻。他们往对岸一瞧,发现明军队列前有一百多个身穿兽皮、手拿石斧的“野人”,时而跳跃、时而旋转,一面击鼓、一面呐喊,气势威武雄壮,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味道。
刘宗敏问向导对面在干什么,向导说:“他们在跳舞噻。”
“跳舞?”
“对。军爷,巴人打仗时有讲究儿,出兵打仗前和胜利后都要跳舞,他们用这个激励自己的士气,也吓唬对方。”
刘宗敏轻蔑地一笑,口中嘟囔:“想靠这些野人蹦跶几下,就能吓住别人,这个傅宗龙也太天真了。崇祯小子怎么能用这样的人做四川巡抚?”
随后,他大声招呼党守素,让前锋营进攻。
前锋营在向导的指点下,从河道较浅处,涉水过河,冒着箭雨和火铳弹丸向对岸进攻。
农民军要渡河,对岸将官手中令旗一挥,一排排川兵挺起四五米长的竹竿长矛,有秩序地向河边逼近,捅向河中的农民军。已经靠近对岸的农民军士兵纷纷被捅倒,鲜血染红了南江河水。
经过几个反复,刘宗敏看到损失许多人马,仍不能过河,就传令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