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赵德山,他看清陈易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复杂,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陈易神色平静,带着殷惟郢,就在赵德山他们对面的空桌旁,慢慢坐了下来。
“陈……道友?竟在此地重逢,当真是…缘分。”赵德山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赵道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当年临近寅剑山时,陈易便曾出手救过赵德山,当时是与陆英同行,后来去向寅剑山时,为报他救命之恩,赵德山也帮忙蒙混了寅剑山掌门。
一来一去,倒是混到了些香火情。
气氛初初有些凝滞,赵德山再次打量陈易,心中惊疑更甚。
许久未见,此人气息更加沉凝内敛,似乎比上次相见时更加沉凝内敛,如同深潭古井,表面无波,底下却蕴着难以揣测的暗流。
若说从前是飞龙在天,云雾中半遮半掩,如今便是潜龙在渊,伺时而动,这份气度的蜕变,让赵德山暗自心惊。
“福生无量天尊,实难想能在此地重逢,陈道友莫非也听说…那蛟龙之事了?”
陈易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浊浪翻涌的赤水河,“看来道长也是为那蛟龙而来。”
“正是。”赵德山收回心神,面色凝重起来,“此獠凶戾,兴风作浪,祸害生灵,贫道奉命前来除妖。”
“哦?可知其来历?”陈易问道。
赵德山捋了捋长须,沉声道:“据我派典籍记载及多方查探,此蛟来历……恐非寻常。
此地是南巍川蜀交界,本就是神奇诡谲之地,我等怀疑,这条大蛇极有可能…是当年吞吃了祖天师张道陵的那条通天大蛇!”
殷惟郢闻言,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讶色。
陈易眉峰微挑:“吞吃张天师?那是千年前的事了,若真是它,为何至今才走渎化龙?”
“这正是蹊跷之处。”赵德山摇摇头,叹了口气,“时间对不上,我等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观其行迹,兴风作浪时残留的妖气,与古籍中记载的那条孽畜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有前辈推断,或许当年祖天师并非不敌,未必不是存了效仿佛祖割肉饲虎,以大慈悲化解其戾气,度其向善的宏愿。只是……显然未能竟全功。
那大蛇怕是得了祖天师的道行,蛰伏千年,如今终于按捺不住,欲借走渎之机,彻底化龙!”
陈易端起粗陶碗,啜了一口茶水,神霄派兴盛也是上千年前的事,眼下早已没落得不成样子,根本不知千年前龙虎山究竟强横得何等模样,赵德山的话语,无异于坐井观天。
“或许,眼下这条兴风作浪、需要童男童女祭祀的,并非当年那条吞吃了张天师的千年大蛇本身……”
他顿了顿,迎着赵德山说出了后半句,
“而是它的…子嗣。”
赵德山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捻着假须的手指停住了。
轰隆!
毫无征兆,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小镇都似乎震颤了一下,紧接着,原本就灰白惨淡的天光,彻底转为一暗。
白昼瞬间化为黑夜。
浓重如墨的乌云凭空凝聚,翻滚着,低低地压向大地,一股令人窒息的湿冷和腥气弥漫开来,仿佛打开了幽冥的门户。
“好重的妖气,这绝非寻常走蛟!”赵德山脸色剧变,捻着假须的手指僵住,“倘若真如陈道友所言是子嗣……能引动如此天象异变,那也必是……嫡长子无疑了!”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打在瓦片上、石板路上,噼啪作响,很快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恐慌,哭喊声、惊叫声瞬间压过了一切。
“天黑了!”
“那东西…那东西要来了!”
雨水冰冷刺骨,祭台上主持仪式的巫祝却嘶哑着嗓子高喊:“吉时已到!恭迎神龙!保我一方平安!”
那被按在祭台两侧的童男童女,早已哭得声嘶力竭,小脸煞白。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哭嚎着扑向祭台:“我的儿!还我的儿啊!”却被几个壮汉死死拦住,拳脚相加,喝骂声淹没在风雨里。
妇人绝望地挣扎着,指甲在泥泞的地上抓出道道血痕,死死盯着被拖向桥头的两个孩子,双目空洞,如被抽去了魂魄。
赵德山霍然起身,神霄派弟子们紧随其后,个个面色凝重,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