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甚至就连江镐和王进脸上都闪过一抹迟疑,谢枋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天武军到底有多强大战力,难道那位几度借势,竟然以小小衙内之身在临安和只手遮天的贾似道斗了个旗鼓相当的叶使君心中也不清楚吗?还是说天武军北上另有所图?
一时间就连谢枋得都琢磨不透叶应武到底是何意。
“事不宜迟,还是速速誓师吧。”文天祥皱了皱眉,几个人再这样诡异的将对话持续下去的话,恐怕会影响军心,当下这位状元郎和叶应武麾下第一谋士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眼前的三名都指挥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其中的鄙夷和讽刺气息却可以感受到,冰冷刺骨。
即使是刚阳如王进、江镐之辈,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更不要说谨慎一些的章诚和马廷佑了,至于郭昶,或许是因为曾经被文天祥提溜着扔出去催粮的时候已经烙下了心理阴影,早早的就已经猫在马廷佑身后的阴影里,绝对不和文天祥对视。
当年文天祥作为白鹭洲书院第一位状元,自然而然的成为众多同窗学子拥戴的大师兄,没少管教历来调皮捣蛋的江镐等人,再加上在京为官的时候又时常奉各家大人之命收拾这些四处惹是生非的小兔崽子,所以现在被这位积威日久的大师兄无声的扫了一下,四人立刻就将刚才的所有疑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和叶应武过不去也就罢了,敢和大师兄过不去,家里的那几位老爷子说什么也得把他们的皮扒上三层,因为文天祥的正直不阿和这帮子衙内的祸乱街坊已经给江万里、王爚等老一辈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所以这些老狐狸们从来都忽视叶应武亲自出马、章诚多方修缮方才编制出来、天衣无缝的谎言,而去相信文天祥一句短短的真话。
“按叶使君钧令,天武军全军北上。江镐,你怕了?”文天祥冷冷一笑,从这几个小子躲躲闪闪的目光中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心虚,当下里便大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回响。
江镐脸上一红,当着天武军全军,说什么也不能认怂,当下里便梗着脖子朗声喊道:“不怕!”
文天祥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王进:“王进,你怕了?”
王进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急忙喊道:“不怕!”
嘴角边挂上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文天祥继续将目光转向另外几人,章诚、马廷佑和缩头缩脑的郭昶甚至连目光交流的动作都不敢有,在这等突然爆发出来的威严里面浑身冒冷汗。
“不怕!”突然间,章诚第一个喊了出来。
“不怕!”马廷佑和郭昶几乎是异口同声。
文天祥点了点头,最终看向下面已经默然伫立了很久的一座座方阵,右臂高高抬起,直至北方,朗声高喝:“将士们,统领你们的指挥使说他们不怕,那某文天祥问你们,你们怕吗?!”
刹那间,一阵风卷过,文天祥的衣袖猎猎舞动,他下巴上并不算长的胡须也随之飘扬,他就这样的站在那点将台上,虽然没有叶应武当日高傲霸气,却有几分叶应武没有的刚毅不屈。
一股热血在胸腔里沸腾。
“不怕!”六千天武军士卒同时高声回答。
整个校场上年龄最大的谢枋得,依旧默默的伫立着,但是他的牙齿咬着嘴唇,浑身都有些颤抖,昂扬的目光在台下每一个坚毅的脸庞上扫过,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的年轻,每一张脸都刻满了华夏衣冠最后的骨气和血气。这是属于叶应武的天武军,是完美继承了叶应武高傲无畏、飞扬跋扈的天武军,是属于新一代的、崭新的天武军!
文天祥向前迈出一步,一把抽出身边江镐腰间的佩剑,右手一扬,宝剑直指苍穹!
作为状元,文天祥是不需要事先写就祭文的,右手一抬的瞬间,胸腔中同样已经沸腾了的男儿血喷薄而出,化作万千锦绣。
“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斯时斯日,天武军北渡大江以御国门。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列祖列宗,共鉴诚心;佑我天武,披靡所向;佑我皇宋,国祚悠长!天武军上下六千将士,奏歌开拔!”
短短几句,不过是祭文当中极为普通的一种,但是此时此刻,阵阵劲风当中,被傲然伫立在天地之间的文士长啸而出,自有其波澜壮阔之所在。
文天祥话音未落,江镐已经憋红了脸,第一个扯着嗓子将《精忠报国》唱了出来,紧接着万千声音同时从校场上响起,化作一阵阵声浪,冲向四方!
“狼烟起,江山北望······”
在这雄浑的歌声中,一个又一个的方阵整齐的开出洒满他们汗水的营寨,驶往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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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西路,黄州,麻城县。
麻城县位于黄州的北部,因为此地异于其他江南诸地,当地的湖泊水泽较少,利于像蒙古骑兵这样的大兵团突进,所以成为了蒙古铁骑南下黄州的要道,而苏刘义也正是因为此地地理位置过于险要突出,方才率领安吉军毅然北上,顶在麻城之北的官道要害上,也正是因此,方才使得安吉军无法和天武军、两淮水师成掎角之势,不得不在蒙古铁骑的浪潮之中孤军奋战。
自从夜战之中被强行护送而出,陆秀夫并没有远远的躲到黄州府治所在,而是一边向四方州府催动援兵粮草,一边亲自率领黄州仅剩的千余厢军和地方乡兵进驻麻城县,作为第二道屏障。
而安吉军,已经两天没有音讯了。
陆秀夫每日只是登楼远眺,城中甚至连一匹马都没有,无奈之下便征集了当地的几匹驴,暂且派出几名算是见识过场面的老卒前去探查,可惜两日来甚至连影子都没有晃过,整支安吉军和所有进犯的蒙古铁骑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日正午,天上的太阳正毒,一股股热浪拔地而起送上城头。陆秀夫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浸透了,可是依然默默地在太阳的照射下沿着麻城又窄又矮,而且并不很长的城墙一圈一圈的转着,有时候不小心踩到哪名蜷缩着打瞌睡的士卒,惹来那士卒迷迷糊糊中的一顿臭骂,陆秀夫也丝毫不还口,只是不断地将目光投向远方。
南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有阵阵征尘闪现,城墙上本来横七竖八躺在阴凉里休息的士卒们手忙脚乱的四处寻找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兵刃,刚刚走到东南角的陆秀夫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赶到南城门上,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一直等到他赶来,竟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四五个人刚刚拿起弓弩,而那几台巨大的床子弩更是成为了摆设。
陆秀夫下意识的扶正帽子,理顺褶皱的衣服,如果来的是准备合围城池的蒙古骑兵的话,那就等于是说明安吉军已经覆没了,环顾四周看看这些厢军的不堪一击,再想想正缩在县衙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打哆嗦的县令、县丞,陆秀夫甚至没有指望能够支撑一个时辰,到时候城破,自己不过也就是悬梁尽忠罢了,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再去谈什么生生死死就没有意义了。
当先一面迎着光芒而来的旗帜渐渐看得清楚,上面是从城墙上看去依然斗大的“宋”字,上到已经准备殉国的陆秀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