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握着碗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触景生情,想起李建成了?
他这年纪,还不至于开始频繁怀旧吧?
似乎察觉到温禾脸上的怪异,李世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
“其实有时候朕也会想,若是当年大兄真的成了这皇帝,如今朕会是何等光景?”
温禾心里“咯噔”一下。
这问题可太要命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红枣汤,假装专心致志地喝汤。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还能是何等光景?
以李建成那性子,加上李元吉在旁边撺掇,您老人家怕是早就身首异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可这话别说讲出来,连想都得小心翼翼地藏着。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个合格的鹌鹑,缩着脖子装听不见。
见温禾只顾着低头喝汤,脑袋埋得快碰到碗沿,连耳根都泛着红,李世民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些,却也没再追问那敏感的话题,只是重新拿起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盏壁。
“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朕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一声长叹突然在暖阁里响起,随即“当啷”一声,茶盏被重重搁在案几上,滚烫的茶汤溅出几滴,在紫檀木桌面上烫出浅浅的白痕。
温禾握着枣汤碗的手猛地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二这是在朝议上栽了跟头,而且栽得不轻。
贞观元年的第一次朝会,那些官员竟敢不给新君面子,难怪李二这么郁闷。
只是……这种烦心事,陛下不去找长孙皇后那位解语花倾诉,反倒拉着他这个半大孩子来这寒风呼啸的山水池,未免太过奇怪。
温禾缩了缩脖子,将枣汤碗往怀里拢了拢。
这大冷天的。
偏偏要他来这么冷的地方。
“温嘉颖,朕在跟你说话!”
李世民突然一声冷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吓得温禾手一抖,枣汤碗“哐当”撞在案几上,险些掉在地上。
“啊?陛下,臣听着呢!您继续说,继续说!”
温禾连忙稳住碗,抬头冲着李世民干笑两声,眼底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你!”李世民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可随即又沉下脸,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仿佛要将人看穿。
“你先前不是说,杜如晦与房玄龄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吗?”
温禾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可如今,他们却……唉。”
李世民话说到一半,突然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暖阁四周。
站在不远处的高月何等机灵,立刻会意,向着侍立的宫女内侍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下,连门帘都轻轻放下,只留下暖阁内两人相对。
炭火在炭盆里噼啪作响,偶尔爆出的火星落在灰烬里,转瞬即逝。
窗外的风卷着松涛呜咽而过,像是谁在低声啜泣。沉默在暖阁里弥漫开来,压得人胸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