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租厂房:废弃的机会
清晨的风里还裹着些潮意,林浩把布包往肩上提了提,指尖蹭过包身磨得起球的帆布——那是他前世做小生意时用了三年的旧包,里面装着他连夜画好的节能洗衣机设计图、一张盖着街道办公章的个体经营介绍信,还有个掉漆的铁皮饭盒。饭盒里装着母亲煮的玉米粥和腌萝卜,凉得差不多了,但他没心思吃。
江城国营机械厂的大门就立在前方五十米处。朱红色的铁门早已锈得不成样子,门楣上的铜匾还挂着,刻着“江城国营机械厂”七个鎏金大字,可金漆已经掉了大半,像被雨水泡烂的膏药。大门左侧的传达室是间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屋顶铺着青瓦,墙面上还留着“工业学大庆”的褪色标语。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两块,用塑料布蒙着,风一吹就哗哗响。
林浩站在传达室门口,抬手敲了敲斑驳的木门。里面传来一阵含糊的咳嗽声,接着是椅子拖动的吱呀声。门开了,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看门的老头戴着顶褪了色的蓝布帽,眼角堆着眼屎,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口水。他手里攥着个缺了口的搪瓷茶杯,杯里的茶渍结了层厚壳。
“小伙子,早啊。”老头揉了揉眼睛,声音像砂纸擦过木板,“找谁?”
林浩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王师傅吧?我昨天打电话问过,您这儿负责厂房出租的事儿?”
老头愣了愣,把茶杯往怀里缩了缩:“你是……”
“我叫林浩,想租你们厂的废弃厂房。”林浩从布包里掏出介绍信,递了过去。
老头接过介绍信,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像漏了风的风箱,震得传达室的老钟都晃了晃:“租厂房?小伙子,你没开玩笑吧?这厂房都废了大半年了,窗户破得能进风,屋顶漏雨,墙根儿都长青苔了,你租来当仓库都嫌潮!”
林浩的目光越过老头,望向传达室后面的厂房。那是三栋连在一起的红砖房,每栋都有三层高,窗户上的玻璃几乎全碎了,黑洞洞的像张着嘴的怪兽。墙面上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有的地方还裂了缝,露出里面的红砖。厂房前面的空地上长满了齐膝高的杂草,风一吹,草浪里卷着几个破塑料瓶。
“我不是当仓库。”林浩收回目光,认真地说,“我要办工厂,生产节能洗衣机。”
“节能洗衣机?”老头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你知道洗衣机长什么样儿吗?咱厂以前也试过做洗衣机,可那玩意儿要电机、要滚筒、要电路,咱厂的设备根本不行,最后赔了几十万,才停产的!”
林浩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展开给老头看:“您看,这是我设计的节能洗衣机。电机用的是异步电机,比现在市场上的电机省30%的电;滚筒是倾斜式的,水利用率高,能省20%的水;还有这个水位传感器,是我自己做的,能自动调节水量……”
老头凑过去看了看,图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他根本看不懂,但林浩眼里的光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他还是机械厂的车床工,跟着师傅学技术,眼睛里也有这么亮的光。
“你……真的会做?”老头犹豫了一会儿,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跟我来吧,我带你见张厂长。”
林浩跟着老头往厂区里走。路上的柏油路已经坑坑洼洼,到处都是裂缝,裂缝里长着野草。路两边的梧桐树都快死了,树干上缠着枯萎的藤蔓,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路过以前的车间时,老头停了停,指着紧闭的车间门说:“以前这儿多热闹啊,早八晚五,机器声能传到二里地外。现在倒好,门都锁了,里面的机器都锈得转不动了。”
林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车间门上的锁都锈死了,挂锁的铁环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他想起前世的时候,这个车间被周世雄改成了仓库,堆着他从南方进的劣质电器,后来又被推倒,建了高楼。
“会好起来的。”林浩轻声说。
老头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厂长办公室在办公楼的二楼。办公楼的墙面已经斑驳,楼梯扶手的油漆都掉光了,摸上去全是铁锈。走到二楼转角时,林浩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那是张厂长的办公室。
老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林浩差点被烟味呛得咳嗽。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桌子上、椅子上、窗台上,甚至地上都摞着一摞摞的文件夹。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是深灰色的,上面落了一层灰。张厂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夹着一根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烟蒂。他的头发花白,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以前在车间里被机器砸的。
“张厂长,这小伙子要租厂房。”老头指了指林浩,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张厂长抬头看了林浩一眼,皱了皱眉头:“坐吧。”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那把椅子的靠背都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
林浩坐下来,把布包放在腿上。他注意到张厂长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旧照片——照片里的张厂长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站在一台巨大的机床前,身边围着一群工人,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照片的右下角写着“1985年,机械厂投产一周年”。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张厂长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桌子上的文件上。
“林浩,今年22岁,刚从江城职业技术学院毕业。”林浩从布包里掏出身份证和毕业证,推到张厂长面前,“我学的是机械设计,这是我的毕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