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是傀儡也不对,毕竟他的血肉、经脉、灵络皆与常人无异。”
“你是仙阶,应该知道一件事。”老御直看向澹明:“仙阶修士,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都会在登仙之时重塑,以承载更强大的力量。”
“古人称之为【羽化登仙】。”
“但有些人天资不足,无法自然成仙,便只得另寻他法,比如修炼‘炼炉血祭’之类的邪术,这类手段虽然能强行拔升修为,可一旦失控,便会遭受反噬,轻则境界大跌,重则形神俱灭。”
“这是此方天地的规则,或许。。。也是诸天万界共通的法则。”
老御直顿了顿,指尖轻敲桌面,似在斟酌措辞。
“而我不同。”
“我吞噬了‘魄鬼’,虽得了他的力量,但肉身与魂魄仍是凡人之躯,而因天地灵气缘故,我并未曾经历仙阶蜕变,就像……”他稍稍沉吟,忽而笑了笑:“就像往陶罐里硬塞进一条江河,罐子终究会裂。”
“简单来说就是。。。”澹明挑眉:“系统升级了,但内存不足老机型配置跟不上。”
“差不多。”老御直耸耸肩:“尤其是魂魄。”
“凡人的神魂,可经不起仙阶之力的长久冲刷。”
“八百年前,我勉强还能压制那股力量对魂魄的侵蚀。”老御直垂眸,低声道:“可随着岁月渐长,那股力量对我的反噬愈深。”
“首当其冲便是我的记忆。”他抬起手,虚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时醒来,我以为自己仍是当年那个四道御直,跟着师兄师姐们夜巡,有时睁眼,又恍惚置身城防都衙,对着案卷批红画押……这些错乱的碎片越积越多。”
“而它们逐渐又影响到了我的性格、我的行为,用现在的话讲,就是疯疯癫癫,嗯。。。跟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一样。”
“普通老人痴傻了,至多走失街头,或者摔碎几只碗碟,家里人稍微花点心思还是能照看好的。”老御直笑了笑,抬眼望向澹明,瞳孔似有暗流涌动:“可我不一样,作为千年来人族最强者,我若疯癫。。。”
“人间怕是经不起我的一场‘糊涂’。”
话音落下,似有一缕清风抚过,满庭花树簌簌低伏。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尝试过无数方法,丹药、阵法、秘术……可惜收效甚微。”
“到最后,我甚至想过,若实在无解,便将自己永封于昆仑墟,以疯癫姿态等着外敌来犯时战死沙场,一了百了。”
半晌,老御直浅叹一声:“幸好,妖族的那位【镇守】是我故交,应该说亦师亦友也不为过,当年她曾多次助我,得知我的困境后,更是不顾两族约定,亲自率领妖族大能跨界而来,为我诊治。”
“最终,在我记忆尚未彻底崩坏前,总算找到了一个办法,”老御直抬起手,一缕幽蓝色的魂火在掌心跃动:“妖族【镇守】请来【掖幽】一族大司梦,以“掖幽梦魂”为引,这是掖幽宫秘传的魂梦之法,取我三滴心头血为媒,以千年’梦’为容器,再集七位妖族大能之力,在满月之夜布下’牵魂引魄阵’。"
“她们将我那些即将溃散的记忆碎片,如同串起珍珠般,一一线牵引而出。”
“当然,过程很痛苦,尤其是分离魂魄,就像生生撕开自己的元神,但如果不这样做,那些暴走的记忆终会将我吞噬。”
“历时四十九年,终于炼成一具【梦昙身】”
“这具身躯承载了我三成的记忆与一缕分魂,就像。。。。。。给即将决堤的江河,另辟了一条支流。”
“为了让这个‘他’能真正作为凡人生活,大司梦用【华胥】之术为他编织了完整的人生轨迹——从出生证明到求学经历,一应俱全,而我那些被分割的记忆,则被永久封存。”
澹明瞳孔微缩:“所以源哥跟我们说的那些关于童年的记忆。。。”
“都是虚构。”老御直轻声道:“但喜怒哀乐都是真的,他会为业绩发愁,会因失恋买醉,也会为升职欢呼,为家庭琐事发愁,这些鲜活的人生百态,这些属于人的一生,他会切实体会到。"
澹明恍然,可望向老御直的眼神却莫名有些复杂。
老御直这一生。。。也苦了点。
“可怜?”老御直似乎感受到了澹明的目光,忽然笑了:“虽然不能真切体会人间烟火气,但有了他的存在,这千年的寂寥虽然难熬却也还能坚持,起码他算是替我丈量过这片土地。”
“所以,就让他继续普普通通平凡过下去吧,回去之后也请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他虽因我而生,可却未必欢喜。”
澹明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忽然又想起什么:“所以说,我和源哥的相遇不是你授意的?”
老御直摇摇头:“自然不是,自他这世离开御直总阁后我与他便再未相见,下一次见面,怕是要等到他这一世的尽头。”
“他的上一世也是这般。”
“与你的相遇,只是巧合,亦或是。。。天意。”
“自此,我的故事大概算真正讲完了。”老御直站了起来,竟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许久不像今日这么畅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