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第二轮攻击没多久便再次爆发,凉州城,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安宁。高耸的城墙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巨大的豁口被沙袋、门板、甚至拆下的房梁木石紧急堵塞着,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尸体开始腐败的甜腥气,令人作呕。
断壁残垣间,偶尔能看到烧焦的木头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昔日喧闹的街巷,如今死寂一片,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伤兵营里压抑的呻吟声不时传来。
然而,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顽强地勃发、汇聚!
城西,原本供应全城用水的巨大蓄水池旁,此刻俨然成了一个庞大而有序的“战地工坊”。没有喧嚣的口号,只有沉默而高效的行动。
数十口临时垒砌的巨大土灶熊熊燃烧,火光映照着妇孺们布满烟灰却异常坚毅的脸庞。她们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动作麻利地刷洗着大铁锅。
旁边堆积如山的,是各家各户倾尽所有送来的最后一点存粮——陈年的糙米、发硬的杂面饼子、甚至晒干的野菜根。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坐在小马扎上,布满老茧的手飞快地择着菜,将每一片能吃的叶子都仔细收集起来。
“刘婶,水开了!”一个半大的小子扯着嗓子喊。
“来了!”被称作刘婶的健壮妇人应了一声,抱起一大筐洗干净的糙米,哗啦一声倒入滚沸的大锅中,用一根粗大的木棍用力搅动起来。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滴进沸腾的米汤里。“都加把劲!前头的爷们儿在拼命,咱们不能让自家汉子饿着肚子杀敌!省着点柴火,烧透!熬稠!”
不远处,一群半大的孩子和行动尚算利索的老人组成了另一支队伍。他们面前堆着小山般的破旧衣物、床单。
孩子们负责撕扯,将布料撕成尽可能长的布条。老人们则坐在矮凳上,用磨得发亮的粗针,将这些布条仔细地缝接起来。动作或许缓慢,但每一针都极其认真。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眯着眼,将缝好的长长布条一圈圈卷好,递给旁边负责运送的半大孩子。
“柱子,送伤兵营那边去!跟李大夫说,这是新赶出来的一批绷带,干净着哩!”老汉的声音有些喘。
“哎!知道了爷爷!”叫柱子的少年抱起沉重的布卷,撒开腿就朝着城内“竹溪药铺”方向跑去。
药铺堂内,药香混合着血腥味,浓郁得呛人。这里早已改成了最大的伤兵营。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稻草,上面躺满了痛苦呻吟的士兵。
有限的几张桌子被拼在一起,权作手术台。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和仅存的几个年轻学徒,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全是汗。止血的金疮药早已告罄。
“快!那边的兄弟血止不住了!”一个学徒带着哭腔喊道。
“用这个!快!”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却眼神锐利的老婆婆挤过来,手里捧着一大盆捣烂成糊状的深绿色草渣,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苦味。
“老婆子认得,这是‘铁线蓟’,长在城墙根背阴处,止血最灵!捣烂了敷上,再用布条死死缠紧!”
她正是苏月禾。此刻的她,早已褪去了祁云山庄夫人的雍容,粗布荆钗,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的手臂上沾着药渍和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