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眯着眼睛看了看图纸,又看了看林深:“你知道紫罗兰翡翠脆,带花斑的地方更容易裂吗?”
“知道。”林深点头,“但我觉得它就该是这个样子。”
苏老笑了,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年轻人有眼光。这样吧,你在我这儿住下,我雕,你看着。成了,你给我当三个月学徒;不成,这石头就算我的学费。”
林深赶紧点头,差点给苏老跪下。接下来的一个月,林深就在苏老的院子里住了下来。他看着苏老用铅笔在原石上勾勒轮廓,看着他用最细的刻刀一点点剔除多余的石质,看着那些花斑在苏老的手下渐渐舒展,真的成了蝴蝶的翅膀。
苏老雕得极慢,有时候一天只动几刀。他告诉林深,好的玉雕不是把石头变成别的东西,是让石头自己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显出来。“你看这紫色,是有灵性的,你急了,它就怯了。”
林深每天给苏老泡茶,收拾工具,听他讲玉雕的门道。他发现苏老的手指上全是老茧,虎口处还有道很深的疤。“年轻时候跟人抢料子,被刀划的。”苏老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时候总想着雕出最好的东西,后来才明白,最好的东西早就在石头里了,咱就是个帮忙的。”
一个月后,玉雕终于成了。苏老用红布把它包起来,递给林深。林深打开红布的瞬间,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是一只翅膀半张的蝴蝶,停在一串紫藤花上。紫色的翡翠被雕得薄如蝉翼,阳光照过去,能看见里面流动的光晕。最妙的是那些花斑,正好成了蝴蝶翅膀上的花纹,淡绿里带着鹅黄,像是刚从花蕊里沾了花粉。整个玉雕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仿佛那蝴蝶本就该在那里,只是被人轻轻拂去了表面的尘埃。
“这叫‘紫斑蝶’,”苏老喝了口茶,“算是我这辈子雕得最顺心的一件活儿。”
林深抱着玉雕回到瑞丽,消息很快传开。张老板第一时间赶来,看到“紫斑蝶”时,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竖起大拇指:“小林,你这眼光,绝了。两百万,我现在就打钱。”
林深却摇了摇头。他把“紫斑蝶”放在铺子里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放了个牌子:非卖品。有人出到五百万,他都没动心。
那天傍晚,一个穿着旗袍的老太太走进铺子。她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目光落在“紫斑蝶”上时,突然浑身一颤。“这……这石头是哪来的?”老太太的声音带着颤抖。
林深把捡石头的经过说了一遍。老太太听完,眼泪掉了下来:“那是我丈夫的。他是地质队的,五十年前在缅甸的山里捡到的,说要雕成蝴蝶给我。后来他牺牲在那里,我以为这石头早就没了……”
第十八章翡翠玉石压轴
老太太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捧着块石头,跟林深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照片背面写着:送给婉如,等我回来。
林深看着照片,又看看老太太,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把“紫斑蝶”小心翼翼地放在老太太手里:“奶奶,这本来就该是您的。”
老太太抱着玉雕,像抱着失散多年的亲人,哭得不能自已。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孩子,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不安心。”
林深摆摆手:“真不用。您能告诉它的故事,比什么都强。”
老太太走的时候,夕阳正好照在“紫斑蝶”上,紫色的光晕落在她的白发上,像落了一层星光。林深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后来有人问林深,放着五百万不赚,后悔吗?林深总是笑一笑。他想起苏老的话,最好的东西早就在石头里了。他只是恰好路过,帮那只蝴蝶拂去了尘埃而已。
那天晚上,林深又蹲在夜市的角落啃菠萝。酸汁滴在地上,他忽然觉得,这瑞丽的夜色里,藏着的故事,比所有的翡翠都要动人。而那块紫色的翡翠,带着五十年的等待和思念,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就像那只蝴蝶,不管飞多远,总有一朵紫藤花在等它回家。
老太太走后的第三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林深的铺子门口。车窗降下,露出张老板那张总是堆着笑的脸,手里却捏着份泛黄的报纸。
“小林,你可真行啊。”张老板晃了晃报纸,社会版头条印着老太太与紫斑蝶玉雕的合影,标题写着“半世纪等待,地质队员遗愿终得偿”。照片里的老太太捧着玉雕,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倒比翡翠的紫色更添几分沧桑。
林深正在擦拭柜台,闻言只是笑了笑。这几日铺子的门槛快被踏破,有来猎奇的游客,有想高价收石头的商贩,甚至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堵门。他索性在门上挂了块“暂停营业”的木牌,每日只在傍晚开门,接待几个相熟的老客。
“知道你不在乎钱,但这名声总得接住。”张老板推门进来,将报纸摊在柜台上,“缅甸那边传来消息,当年跟老太太丈夫同队的还有个老伙计,现在在帕敢开矿,托我问问你,想不想见一面。”
林深的手顿了顿。他摩挲着柜台边缘的木纹,那里还留着当年刚开店时不小心磕出的凹痕。“张哥,我就是个卖石头的。”
“你可不是普通卖石头的了。”张老板敲了敲报纸上紫斑蝶的照片,“这玉雕现在在圈子里都传开了,说你不仅眼光毒,心肠更善。那老头手里有块老坑料,据说是当年跟老太太丈夫一起发现的,指名要见你才肯拿出来。”
正说着,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进来的是位穿卡其布衬衫的老者,背微驼,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杖头雕着只展翅的蝴蝶。他径直走到柜台前,目光落在空荡的展柜上——那里原本放着紫斑蝶玉雕。
“后生,那物件当真送回去了?”老者的声音带着高原阳光晒过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