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夜脑子有些发蒙。
他很多年没见到谢琳琅了,辗转反侧、朝思夜想时,他会凝视着南海波澜壮阔的海面和浪花,去想象并描摹那个居住在九夏山,被所有人夸赞的琳琅道君是何等模样。
很多人都说谢琳琅光风霁月,性格温和,乐善好施,温柔内敛……他会为普通人研发饱腹的丹药,也会为一些边缘修士提供丹道咨询,他似乎有很多朋友,和谁都谈得来,完美地仿佛没有任何缺点。
但裴寂夜知道真实的谢琳琅不是这样的人。
谢琳琅其实不喜欢与太多人交流,他喜欢研究丹道,喜欢沉迷在各种材料配比中,他甚至懒得去参加什么研习和讨论会,哪怕需要材料,也只会砸钱买或者从修士手里高价收购。
以前裴霁出门游历,但凡找到点什么新奇的东西,他都会迫不及待地将东西送到谢琳琅面前。
他最喜欢看谢琳琅瞪大眼睛,欣喜地把玩着他带回来的玩意儿,再抬眸看过来,温柔而欢喜地说,谢谢师兄,我很喜欢。
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太过纯粹明丽,仿佛能净化裴霁心底的杂念。
然而渐渐的,这杂念却怎么也无法消除了,甚至变成了另一种念头,恨不得将师弟揽在怀里,细细宽慰亲昵。
将师弟变成琳琅并不难,毕竟师弟当时对外的窗口是他。
他们的师父神幽真人胸腔内总是积蓄着一股愤懑之气,红师姐的存在感非常低,总是不吭声,谢琳琅拜入门下后,也只能找裴霁了解情况、寻求帮助。
那时的裴霁只觉得前途明朗、人生顺遂,入目的一切皆鸟语花香、美满平和。
他修行有成,师父看重,师姐避让,师弟又成了所爱之人,以后他会成为九夏山的掌门,甚至飞升成仙也不在话下。
然后一切都变了。
他从一个仙门大宗的弟子,眨眼间成了背负着万余年的恩怨和债务的魔修宫主。
等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从上古坟场出来,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九夏山,而他所爱的人也与别人成婚了。
那一刻的打击是巨大而颠覆性的。
谢琳琅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抢婚,裴寂夜怔怔许久,过往这些痛苦的、绝望的、憎恨的一切都化为了尘埃,只停留在他内心缝隙中,没有露出分毫。
他深深注视着谢琳琅,温和地说:“因为比起我的意愿,我更希望你能找个喜爱的人,那是你所选择的伴侣,我尊重你的选择。”
哪想到谢琳琅听后脑子嗡一声就空白了。
什么叫做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裴霁要真的尊重我,当初为什么要和我滚在棣棠花的花丛里?
你只是听到了一个消息,就自顾自地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你在隐晦地谴责我的同时,不也对我没有任何信赖吗?否则为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声?
就算你无法从寂夜宫离开,每年从魔域前往真界游历的魔修那么多,随便找个人送封信都不会吗?
好好好,退一万步来讲,我谢琳琅移情别恋,不喜欢你了,可我们终究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那么多年的师兄弟情谊都喂狗了吗?
红师姐游历多年音讯全无,我都还会挂念着,你裴霁作为师兄险死还生,我这个师弟是没资格知道师兄还活着这件事吗?
你继承了师尊的衣钵,唯有你是伯夏修士,掌握着九夏山的秘法,你不相信掌门师叔,也没有给红师姐或者我传讯,归根结底还是不相信我们啊!!
还需要再想别的理由了吗?
不用了,前略后略,种种思绪在谢琳琅脑袋里快速闪过,他直直地看着裴寂夜,身形微微颤抖,眼尾微红,眼神发狠地说:“所以你还是不爱我了!!”
裴寂夜:“……”
他急了,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谢琳琅看,“不,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啊!!”
之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如月尊者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谢道友,你之前不是还拜托我给裴宫主传话吗?我觉得还是你亲口告诉他比较合适。”
天魅宗主脸都绿了,一把掐住自家师兄的肩膀,死命将人塞进身后的宝船内舱。
好师弟哎,你别添乱了!还嫌死的法身不够多吗?这可是你的真身,不是法身,你悠着点!
就在此时,另一边某艘宝船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裴宫主,若我没认错,这人是你们寂夜宫弟子谢玉吧?值此寂夜长吟的关键时刻,你却在和你们宫内的弟子调情,这不太合适吧?”
此言一出,被连翻变故惊到继而停下来吃瓜的修士都反应过来了。
是啊,我在做什么?我是来阻止寂夜宫蛮干的,我不是来看小情侣久别重逢互相扯头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