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稀罕。
他竟然不稀罕?
她那样惋惜失去的东西,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皎然气得发抖,眼中顿时阴暗起来,“怪不得没有一个人愿意陪伴在你身边,你活该被人恐惧,厌弃,你就是脑子有毛病。”她一直睁大眼睛,从她眼中几乎迸射出毒蛇的汁液,她并不在意这些话会不会毒死对方,但她要解气,“你将自己放逐黑暗中,反而要怪世道不公,你不珍惜任何你到手的,你的叔父,你的兄弟,他们虽然和你并非血脉相连,可这些年不曾亏待于你吧?你呢,你就跟柴筱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留下来享受荣华富贵就留下来,待得厌恶了,想出去过着潇洒的日子,就说别人禁锢你。其实你们都是一类人,就是贪,你太贪婪了。”
她了解他们是怎么对他的?不,她根本不知道。被逼到死角的他也拼死一搏,“如果说我贪婪,那你就是蠢。你蠢到会被我天真的外貌蛊惑,为我动心,自己走入陷阱。你更蠢的是现在还相信周芝给你我的是什么好东西?母爱?这一样她有吗?你以为她有?呵呵!至于你那爹,死有余辜,你难道不想想周芝为什么丝毫不念旧情杀了他,他又是什么好人?”
皎然败了,她被他这番话击败了,原本对方已经落于下风,可他胜在能忍受,能撑住,很明显,皎然不是他的敌手,他深挖出让她最痛苦的话,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曾经所得到的爱是否是虚情假意。
他忽然将她拥入怀抱,想吻她,想和她止战,他以为他们是打了个平手,因为她伤了他,他也伤了她。
可她用力推开穆衿,强压下愤怒和绝望,扭头回到了小楼中。
就在柴彻和逐星成亲的这天晚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天晚上似愚苑外最高的一棵树上有人站在树枝间,起手拉弓,箭已搭上。
实在太晚,那些人回到似愚苑已经到了深夜,喜酒吃完,已是月到中天。
侍女们在前头提灯引路,后头有小厮跟着,穆衿和程鸢沉默着下了马车,走回似愚苑。
程鸢能看出他今晚一直失魂落魄,神不守舍,可他一向不爱跟她说话,她也不好开口问他,只能默默陪伴。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
程鸢不解,“怎么了?”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回身望着黑暗的群山,似乎在看着其中的一棵树,程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她真想钻到他的脑子里看看。
皎然搭箭的手一颤,难道穆衿已经发现她了吗?他在明,她在暗,照理说,他不会发现她。
可他望向的正是她的位置。
随便吧,无论他有没有发现,她今晚都要杀了她,必须如此,他抢走了她最好的东西,因为他出现,她才失去了爹娘,如果他不存在,那她不会如此痛苦。
他是个蜡做的傀儡人,全都是假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不能视作常人所有,他的嘴里只能冒出谎话来,穆衿这个人,甚至比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剑客更可怕。
她早就恨透了他,现在她不能心慈手软了,否则就是给了他再次伤害她的机会。
穆衿和她隔空对望着。
她的眼中几乎燃起了熊熊烈火,而他的眼底平静一片,如一潭寒水,沉稳,寂静,也阴郁。
杀了他吧,他不过是一个玩弄人心的混蛋。
就这一次,绝不要放过他,一次杀了他,彻底让他在这个世上消失。
她闭了眼,开始幻想片刻后发生的场景,穆衿会鲜血直流,他的血会一直流到似愚苑的花草间,血低落的声音就和过去他浇那一盆百合花时流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样。
等她睁眼,她的眼泪不争气地已经比穆衿的血先落了下来,手中的箭随之射出,他就站定在那里,似乎赌她会不会杀了他。
这样一个人,她真该杀了他,可是她发觉不能,他总是如此卑鄙,将选择的机会给她。
她调整了箭头,此箭将会射在他脚边的空地上。
除了威胁他,恐吓他,羞辱他,她根本做不到要他流血。
咻咻——
一箭插地,与此同时,另一只箭从相同的方向射出,两支箭一前一后几乎没差多少时间离弓。
后一支箭抬高射出直穿透穆衿的胸膛。
程鸢尖叫起来,她从来没有听过程鸢这样的可怕的叫喊声,她抱住了倒下的穆衿,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