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晨雾尚未散尽。
李屿淮正沿着回廊往议事厅走,忽闻前头传来瓷器碰撞声,抬眼便见谢晗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手里拎着个油渍斑驳的食盒。
“巧了,昨儿我和方琪在滋香居喝花酒。”谢晗故意晃了晃食盒,糖醋香气混着廉价烧酒的气味扑面而来,“这道松鼠桂鱼他夹了三筷子都没吃完——”话尾拖得老长,分明是在暗示两人亲昵。
李屿淮驻足,广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
谢晗先是包庇方琪,此刻又在他必经之路演这出戏,分明是在试探他对方琪的容忍底线。
“倒是该让方公子学学持家之道。”李屿淮忽然抬手,指尖掠过食盒上残留的油渍,“毕竟佛事司的俸禄,可买不起滋香居的头牌花雕。”他转身示意高彦接食盒。
谢晗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他望着李屿淮远去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抚上腰间的玉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回到公署,孟叶兴奋地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方琪指使陈二、陈三教唆暴动的事情传开了,高彦下面的黑甲军们,扬言要对方琪动用私刑。”
谢晗无动于衷:“那好消息呢?”
“刚才李屿淮在朝会上宣布,半个月后,他将启程离开西且弥,回大夏国去!”
孟叶看着谢晗苍白的脸,不禁好奇地问:“你不高兴?”
第35章
“我当然高兴。”
但几天后,谢晗又改口了。
“李屿淮不能走,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接下来,谢晗说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字一句,提醒着听者,他谢晗是何许人也。
“谢老弟,你真决定要赌命?”
月上柳梢,乌云笼罩。
今夜校事府灯笼高悬、轻歌曼舞,往来宾客正赴约一场格外热闹的夜宴。而一墙之隔的清冷后巷,孟叶担忧地看着藏身于黑暗深处的青年。
青年一身玄袍,挺拔身影如竹如玉,微微探身的瞬间,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暴露在月光之下。
“孟大哥,你得帮我。”谢晗淡淡道,刻意伪装过得声音已经全变了。
这一场宴会之后,李屿淮就会离开西且弥,这是谢晗留住李屿淮最后的机会。
他假扮成了西且弥的编修钟林,参与宴会,并且联合孟叶制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
“李校事上个月才把方琪的暗桩连根拔起,现在他要滚回夏国,你应该放烟花庆贺!”孟叶刻意咬重“方琪”二字,目光如刀审视谢晗,“还是说……谢大人舍不得?”
“我必须要查清楚悬丝录是什么。”谢晗微微垂眸,不太坚定的声音随夜风吹散,与其说是向孟叶解释,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不同寻常的举动。
先前因为谢晗保方琪一事,李屿淮与谢晗生了间隙,已经许久不来找他。
谢晗心里清楚,他想留住李屿淮不仅仅是为了悬丝录。
墙内,响起了龟兹乐的急促鼓声。
孟叶猛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谢晗的袖口:“你究竟是要查悬丝录,还是查李屿淮对你是否真心?”
谢晗突然恨起孟叶这样了解他,他直视孟叶的眼睛,意思是让孟叶听好,“查悬丝录。”
孟叶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多劝,只询问道:“悬丝录究竟是何物?”
谢晗摇头道:“此物乃是方琪与我和离之时意外透露,很可能关乎着我失忆的真相。”
谢晗没有告诉孟叶,方琪还称李屿淮接近他只是为了悬丝录,并非爱慕之情。但方琪说得话不能全信,谢晗准备亲自调查。
半个时辰之后,谢晗顺利假扮成钟林进入校事府,守卫兵拦住他要搜身。
“钟大人,请见谅。”
谢晗谄媚地笑了笑,“该查的,上月李校事中毒后是该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