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铭冷冷看着在自己对面坐下的王骏。
知道自己只是平安长到现在就实属不易,早早成熟起来的人,很难去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楚铭知道有很多人私底下说自己的小话,造谣,诋毁,这些他都懒得去在意。有这精力不如好好学习,能让爸爸少操点心。
反正他们除了说些闲话,也做不了别的事了。
然而在去年,楚铭初一年级的第二学期,他却多了一条斗殴记录。老师电话打到了楚凝店里,他匆匆忙忙关了店赶过来,只见楚铭拿医用棉垫捂着流血的额角,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而和他打架的对象已经被救护车拉走——那个人就是王骏。
王骏不仅是楚铭的同班同学,还是住在他家楼上的邻居。
争端的起源,还得从很多天前说起。
那是一个午夜,分针再转过小半圈就要转到零点。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已睡下,楚凝也不例外,但因为魂魄虚弱,他睡觉很浅,总是会被零星动静吵醒,那一晚,他在梦中听见小孩伤心的哭声,一下子睁开眼睛。
搁在床头柜上的罗盘转动,楚凝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唯有他能听见的哭声。
那是一个鬼童在哭。
他起身下了床,披上一件薄外套,带着钥匙就出了门。
彼时虽是夏季,夜里的气温却很低,楼道更是常年要比其他地方阴凉。瑟瑟阴风穿楼而过,楚铭循着孩童的啜泣声,很快就在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拐角找到一只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小团,一边哭一边发抖的鬼童。
楚凝蹲下身去,轻轻抬起他的脸,低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
出现在他面前的脸,面色青白,眼眶里只见眼白,不见瞳仁。
楚凝无疑是怕鬼的,以前他在孟槭家玩恐怖游戏时,玩着玩着就不自觉躲进孟槭怀里。假的尚且如此,更别说现在直面真正的鬼魂,他刚穿来这个小世界时,每天都被吓得不轻。
只是为了保护阿铭,渐渐克服了心中的恐惧。
但不是完全不怕了,直至现在,他面对那些狰狞可怖的恶鬼时,心中仍有些害怕。但他已逐渐明白阴间的鬼其实和阳间的人一样,有好有坏,格外善良与格外凶恶的都少见,世间最多的还是普通的人与鬼。
他们不会害人,他们甚至害怕变成鬼的自己。
许多人在死后,魂魄的意识不再如生时那般清明,变得浑浑噩噩,一不小心就在人间迷了路,找不到去往地府投胎的道路。鬼差会将他们带走,可鬼差往往不会立即找到他们,他们只能在熟悉的地方徘徊,或者蜷缩在某一处。
无害的鬼童一味地抽泣,没有回答楚凝的话。
看他的模样,死时大概也就三四岁。他身上没有伤痕,怨气也很淡,很大可能是病死的,死时没受什么折磨,稀里糊涂就去世了。楚凝猜测他应该是楼里某户人家的孩子,可是筒子楼的住户太多,他最近也没听说哪家孩子去世的传言。
楚凝起身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已然多了一碗米饭和一枚阴钱。鬼童一见掺了香灰的米饭就止住哭声,楚凝将小碗放在他面前,鬼童立刻端起来狼吞虎咽。
现实里的米饭没有消失,只是变得冰凉,如果尝一口,还能发现这饭已然尝不出味道,吃着同嚼蜡一般。等到鬼童吃了供奉,楚凝又把那枚阴钱烧给他,轻声说道:“等见了阴差,便把这枚钱币给他,他会对你好一些。”
鬼童乖乖点头。
楚凝又叮嘱他:“不要跑到外面去,小心被坏鬼抓去吃了。在阴差找到你之前,就待在这栋房子里。”
这栋筒子楼被楚凝定时“清理”,没有那种害人吃鬼的厉鬼,对没有自保能力的弱小鬼童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鬼童抱住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用实际行动告诉楚凝他就待在这里不动了。
楚凝摸了摸他的头顶,起身就要回家。
然而走出去没几步,他忽觉一阵眩晕。楚凝闷哼一声,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鬼童着急地啊啊两声,想要爬向他。
“我没事……”楚凝轻喘着气,虚弱地说道,“老毛病了。”
他镇的厉鬼太多,魂魄早已承受不了这种负荷,将散不散的三魂七魄被面前束缚在这具壳子里。楚凝垂着眼睫,抖着指尖,从外套口袋里取出那只装镇魂香的木盒和打火机。
幽暗的楼道里本来只有一盏惨白的灯,这会儿又多了一点明亮的火光。
鬼童有些怕火,往后躲了躲,但很快又被镇魂香散出的白烟吸引,不自觉靠近楚凝,跟着蹭上一些。
镇魂香不仅对生魂有用,对死魂同样起效。鬼童魂魄虚弱,闻一些镇魂香对他要好处。
楚凝任由他坐在自己脚边。
一根镇魂香燃的时间,与普通香烟差不多。楚凝慢慢地抽,香里没有烟味,毕竟它的原材料是各种草药,只能闻到一股药香。楚凝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这股药香的萦绕下慢慢凝实,只是四肢还有些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