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雨,是一丝比一丝寒的。
如同从天而落的冰针,坠落在地,沙沙作响,入耳时都分外清晰。
无端而起的雨水,阻拦了许多人的脚步,街上人匆匆归家,并不多见还有什么人在游荡,街边的铺子也冷清得很,一眼望过去,安安静静,天也昏沉着,倒像是入夜宵禁后的样子。
为此,沈濯也没再做过多的掩饰。
前脚挑开帘子,迈进玉清楼之中,后脚脸上的银白覆面被轻松取下,目光更是穿过厅堂中层层叠叠的薄纱,紧紧地锁住那道身影。
他先抬眼瞧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而后问道:“何时来的?”
身旁的女子微微欠身,声音微弱:“公子刚离开不足一刻,大人便登门了,本是要遣人去寻公子,只是青阳姑姑……”
提到青阳,沈濯大概知道缘故了,虽然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不敢忤逆青阳和背后那莫测的身份,可终归他才是玉清楼的主人,不敢不听青阳的话,却敢违背他的意愿。
沈濯竟不知道,玉清楼何时成了他替旁人做的嫁衣了?
“已经见过青阳了?”沈濯声音渐冷。
“是……”女子低垂着眉眼,十指安分地交叠着,缠着手里的一方帕子,应答时甚至有些怯懦,“大人一来便被青阳姑姑请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才下楼,奴婢几个也不敢离近了听,只在偶尔路过时,听到些殿下、听戏,之类的话。”
这话让沈濯听得摸不着头脑。
如果长公主想要再请裴瓒,大可以一封请柬送至裴宅或者鸿胪寺,而无需经过身在玉清楼的青阳转告。
现如今再度提起,也不过两种可能,一是在回忆上次裴瓒到访长公主府一事,另外则是故意说给玉清楼的这些人听的。
沈濯没有往深处琢磨,而是目光越发柔和地瞧着层层纱幔之后的人。
隔着纱帘,他看见一杯一杯的酒水递送到裴瓒的嘴边,那人有些不胜酒力,一直摇头拒绝着,只可惜,他的抗拒在酒气的作用下,多了些半推半就的意味,瞧起来反而像是被周围柔弱的莺莺燕燕压了一头。
见状,沈濯摆摆手让身边人退下,自己不动声色地挑开纱帐,缓步向里走着。
今日突发雨水,玉清楼中无人,往日忙着抚琴弄乐的女子都清闲下来,其中不乏有见过裴瓒的,更有几位早已窥知了裴瓒与沈濯过密的关系。
为此,她们有心将人困在厅堂,让人一进门就能瞧见,也刻意做这些举动,把人灌得醉醺醺的,可始终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就算再怎么放肆,也不过是说些让人难以拒绝的玩笑话。
沈濯慢慢地靠进去,步伐很轻,除了站得远的那些女子率先瞧见了他的身影,旁人还在戏弄着裴瓒。
直到一道道目光落在沈濯身上,厅堂中的声音慢慢弱下来,再怎么粗心大意的人,也觉察到不对劲,急急回头看过去,发现了沈濯。
霎时间,婉转的娇笑声尽数沉下去,被暂时放过的裴瓒晕乎乎地趴在桌面上,被冷玉桌面冰着,缓着脸上的燥热,也以为自己的劫难终于结束。
不过,沈濯顺其自然地接下女子手中的酒杯,整个人从身后笼住了不清醒的裴瓒。
只见他微微俯身,自上而下投落的阴影完全将裴瓒笼罩,单手缓缓托举起对方的脸后,指腹不经意地蹭了几下,就连蜷曲的发丝也在搔着裴瓒的脸颊。
迷迷糊糊的裴瓒,随手拨弄几下,妄图借着这莫名的力道撑起身子来,却不想又一杯酒送到了唇边。
他推搡着,微微蹙起眉头。
却不想,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旁人的酒都喝了,却不肯喝我的,小裴哥哥如此偏心,可真叫让我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