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几匹骏马在漫天尘土中奔袭而过。
马背上,裴瓒躬着腰,双手紧握缰绳不敢放松半寸,他神情紧张,总想着再快一点,可秋日干燥,又有马匹疾驰,周围黄土飞扬,他早已被迷蒙得看不清前路。
就连他的一身青白色长衫,都为着日夜兼程的缘故,变得不那么干净,特别是下方衣摆,隐隐地透着土黄泥渍。
一眼看上去,裴瓒不像回京述职,反而像是急着回乡奔丧的。
特别是裴瓒蹙着眉凝视前方某处时,空荡的眼神并未确切地落在某处,青山或者荒原,但无论远处是何景,他也总是虚虚地浮着,眉宇间还透着隐隐担忧,和丝缕似有若无的愁苦……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急切。
尉官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让他觉得眼前被漫天黄沙蒙蔽,叫他看不清京都中的形势。现如今沈濯怎么样,他也不得而知,终日惶惶地赶路,提心吊胆的,没有安稳的时候。
可是越靠近京都,裴瓒便越觉得不安稳——
他快马加鞭地离开寒州,一路上兢兢业业,提心吊胆,连觉都不敢多睡,每每在短暂休息时阖上眼皮,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块碎裂的玉环。
裴瓒不敢深想这背后的含义。
只在尽可能地让自己觉着,这块玉环是沈濯不小心掉落的,而沈濯觉得无关紧要,懒得寻回,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拿来威胁他,又或者,他手上这块跟沈濯的那块不一样,只是背后要挟之人随便找的替代品,故意让他自乱阵脚。
人在马上,仔细包好的玉环硌在胸口,裴瓒隐约能察觉到碎玉环的存在。
同时,他回想着玉环上的细节,一遍遍地试图说服自己——这肯定不会是沈濯的那块。
靠近京都,天气虽不似寒州那样寒冷,却也是进入深秋。
飒飒秋风凉意十足,吹得人心里慌张。
裴瓒视线落在黄沙之外的宽阔官道上,脑海中却恍惚浮现沈濯只身一人经过此地的画面,紧接着他便呼吸一滞,略微分了神,单手压在胸口上,不经意地,眉毛凝得更深。
“大人!请下马!”
裴瓒被二三十米外的一声呼喊唤回了神。
他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道路正中央站着一队车马,七八个人,都是统一的打扮。
为首的那位安坐在马背上,穿了一身玄色长袍,面上带笑,气势不一般,仔细看那衣裳,虽不是官袍,可那身布料在阳光映照下若隐若现地浮着龙纹,便已经暗示了他的身份不凡。
裴瓒心里起疑,却因为隔得远,看不清那人的脸,便缓缓地松了缰绳,慢慢地降下速度靠近。
离着只有几米时,裴瓒盯着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容,恍然大悟似的愣了片刻后,急忙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随意地撂在一旁,奔走向前:“孟公公怎么在此?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正是呢。”身为皇帝身边的名人,孟公公见了裴瓒也没什么礼数。
只见他随意地颔首后,便故作热络地扶住了裴瓒的手臂,上下打量了裴瓒几眼,浮现出些许惊讶的神情。
裴瓒心里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意思,连忙问着:“不知陛下为何——”
孟公公直接打断他:“大人一去数月,瞧着倒是清减了许多,想来是寒州艰苦,大人吃了不少苦头。”
他这话说得不假。
裴瓒的确瘦了很多,衣裳都宽松了,细窄的绳带勒在腰上,好似捆着几条干柴枯草。
仔细地瞧了几眼,只见过几面没什么交情的人会觉得他消瘦了。
可若是熟络之人,他的父母双亲或是谢成玉之类的故交好友,看见他眼底的乌青和消瘦的面庞,必然会心疼得落下泪来。
然而,不仅是因为寒州条件差,更是这一路上糟心事不断,才让裴瓒消瘦至此。
“不过大人放心,回了京都,陛下必然不会亏待大人。”
这话听着,像是安慰远嫁外地受尽磋磨的女儿,就连裴瓒听了后,也只觉得是皇帝遣孟公公来安抚他的。
不过,孟公公很快便说出来意:“陛下这不就遣了老奴来,妥善安置大人,叫大人恢复精神力气,再好去陛下面前复命。”
陛下让他在京都外候着,不许他回去?
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