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正中,满池残荷。
皇宫中实在少见这样不吉利的衰败景象,一池绿水之上挺着几杆残败的荷叶,甚至有些连绿色也不得见,只剩下腐败如淤泥的黑。
裴瓒觉得奇怪,便停了下来。
他入宫多日,闲得无聊的时候就拽上贴身太监满宫院地乱走,但凡是不涉及后妃的地方,能去的都被他逛了个遍。
反正皇帝没有下旨禁着他,只说幽于宫中,甚至思过也不过是表面说说。
连宫外的人来给他递送消息都没人拦着,这些时日,他与在宫外的区别就是——吃着顶尖御厨做的精贵饭菜,穿着各地进贡的珍贵布匹裁的衣裳,也不必上朝,除了闲庭散步,就是遛猫逗狗,悠闲又自在。
偶尔接收到来自谢成玉的审案进度外,裴瓒几乎没有需要动脑子的时候。
而那宫外的案子,进展也比裴瓒想象得顺利。
他被打包塞进宫中的那日,谢家首当其冲地被查办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大理寺丞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联手查抄。
而后,接着倒霉的是大将军府,裴瓒特意跟谢成玉递了几句话,让他不要直接露面,免得被困在府中的赵闻拓过于激动。
不到半天的时间,京都城中人心惶惶。
至于那些牵涉其中但是算不得一等一重要的杂鱼,在家中坐以待毙或者四处求告的时候,便被顺手逮了。
皇帝降下雷霆命令,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大理寺和都察院,反倒是没人提及裴瓒这个引信。
如果不是裴瓒深入幽明府,抓住余士诚,用他做鱼饵钓出背后的势力,恐怕就算谢成玉真的豁出性命,也不能真正撼动京都城中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
但是,没人关注裴瓒也是好事。
倘若真的吸引了太多注意力,想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恐怕这辈子都要待在宫里避难了。
不过属于裴瓒的赏赐是不会少的,只待早已成定局的案件落下帷幕,裴瓒总归是要被放出宫的,趁着案子尚在审理归档中,他还能在宫中多消遣几日。
“孟公公,为何这里留着一池残荷?”裴瓒身着藕荷色长袍,披着头发,仅以一顶简单的玉钗拢着,整个人俏丽明快。
站在满池枯败旁,对比的则是更加明显。
派来服侍裴瓒的太监站在旁边,尚未来得及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我让宫中花匠留下的,宫中向来不缺似锦繁花,这枯叶残荷反而别有一番风雅。”
声音听着清冷如碎玉,但裴瓒并不熟悉,即刻转过身去一瞧,居然是明怀文。
上次见面还是在皇帝派他查案之时,明怀文进殿拟写圣旨,匆匆一面,没留下过多的印象。
过后,裴瓒也留意着打听过,不少人都说皇帝很看重明怀文,整日带在身边,但是他也没在朝堂或是议事的地方见过对方。
不知道这谣传的器重是真是假。
裴瓒站在原地,没太明白明怀文一介外臣,又没有犯错也没有召见,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宫之中。
或许当真是皇帝器重明怀文的缘故?
他没有问出口,依着礼数对明怀文微微一拜,嘴上也说着客套话:“明大人好雅兴。”
“借景喻人罢了。”
明怀文轻笑几声,眉眼之间未见欢快的颜色,眼神冷淡地扫过旁边的太监,对方心领神会地退下。
裴瓒没太留意他说了什么,只见对方不紧不慢地走近,好似一株幽静娴雅的兰草,自带着让人屏息凝神仔细观赏的独特气质,特别是在靠近时,清淡的香气在不知不觉中钻入鼻尖,沁人心脾,让裴瓒的心情都舒畅许多。
他默默地按住金扳指,打开对方的面板,在评价上添了几个字:美男,跟姓沈的不相上下。
明怀文不知道他的胡思乱想,站在裴瓒身侧,将目光投向池塘之中:“我要先恭喜小裴大人了。”
“恭喜?为什么?”
说是恭喜,但明怀文的语气实在平淡,并不像是在道喜,甚至带了几分疏离的意思:“前几日的案子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今日陛下看过卷宗,很是高兴,特意说小裴大人的差事办得不错。”
裴瓒相信了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故意谄媚得说:“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的,尽心尽力,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哈……”明怀文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小裴大人尽心就好。”
裴瓒听得云里雾里,回想起原书中明怀文的剧情,这人出场次数不多,前期似乎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做事,如今也盛传他受皇帝赏识,怎么现如今对皇帝是这副冷淡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