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卜师将所有脆弱都展现在他面前。
“不疼。你动一动。”
就算在深黑的夜色中也能窥见一片晃目的白,比芦花更加乳白饱满,赋长书揽着他的背,听见卯日啜泣似的呼吸。
“别害怕。你不会有事。”
卯日欲言又止,意外道:“……那棺材是用来关小柳的,小姑娘估计很害怕。是血吸虫把她变成那副样子的。”
“不知道。”赋长书捧着他的脸,“不是害怕吗?怎么还在回忆?”
“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在想会不会没人回来,我就被困在里面。要么就是雨水与泥土灌进来堵住洞口。还有活死人……唔!”
赋长书只是吻他。
微弱的浮力托着他,疼痛与爽意似是洪水席卷他的身体,卯日有些无力地抱着赋长书的肩颈,一面叫着长书,一面止不住断断续续地低叹。
水声激荡的时候,他叫得很快且高昂,似乎要崩溃了一般,哭着喊长书轻一点,等赋长书缓下动作,卯日才舒服地哼起来,两条长腿似是船桨划开水面。
“赋长书,干死我。”
赋长书原本便担忧他,听见这句话,下颌线紧绷,忍耐了一瞬,最终缴械投降,抱着卯日,似是一把刀把他的身体分成碎缕,又快又猛地杵成软肉。
雨停了,但是风还没停。
赋长书抱他回岸上的时候,大风刮得花如雪落,沾在卯日带水的身体上,他伸手拂过面上的花。
赋长书心神一荡,忽然俯身吻住他。
卯日散下的长发间夹着花瓣,礼服被河水透湿,贴在身上,里面的中衣被赋长书撕烂,所以轻薄的外袍能透出一抹浅淡的肉色,卯日浑不在意,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赋长书点头:“应当是活死人过来了。”
两人却不害怕。
奇怪的是,花如雨落的时候,活死人慢慢游荡过来都变得诡异和谐。
两人骑上马沿着河道离开,活死人聚在一侧人头攒动,卯日突然想起年少时,赋长书也曾和他共骑一匹马在丰京街上闲逛。
那时候街上有许多人,他们伸长胳膊是在讨赏钱与玩意,现在的活死人同样伸长胳膊,不过只是想从两人的身上撕下一块肉。
花香和臭气交融,一时间岁月的景象缓缓重叠,却又不尽相同。
卯日:“他们到底是什么?”
赋长书:“北方死了许多人,我回来的路上也遇到这种怪物,有人说它们是起尸,但走尸身上没有鼓包,更不会吃人。”
“鼓包里是不是有吸食血肉的蠕虫?”
“是,北方的将士叫它血吸虫,这种虫会寄生在人的皮肉下,靠蚕食人的血肉为生,一旦鼓包,甚至开始爬行,就会让人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四肢僵硬,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赋长书伸手点了一下卯日的太阳穴,“最后会爬到大脑,那人也必死无疑。”
卯日:“我在寿春城见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染病后完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等死。但是死去的时候十分快,我和高秋姐甚至来不及诊断他的病。”
“你碰到他了?”
“碰了,及时清洗了。”
赋长书抱他的手一紧:“传播源尚不清楚,下次不要轻易触碰感染的病人。保护好自己。”
赋长书冷静道,“这种血吸虫似乎会在身体里潜伏许久,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感染了病,只是因为北方战乱,所以连夜离开北方,也将疾病带了其他地方。”
卯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若按照你说的,血吸虫有潜伏期,还不知道传播源是什么,那可能……”
我也染病了。
“可能什么?”
“没事,你今夜没有很凶,我现在都不疼了,是照顾我情绪吗?”
赋长书:“嗯,我将你从棺椁里拉出来的时候,我真怕你会哭,后来想想你不会哭,但是我会。我的以尘自小就是丰京大少爷,是受人爱戴的春卜师,从没受过委屈,怎么能睡在棺椁里。世间人人恐惧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我也害怕黑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