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翰却在此时问卯日:“我曾在张高秋的自传中看见,她说颓不流是试药无果病死的。卯日,他是怎么死的?”
卯日偏过头:“你真想知道吗?”
姬青翰镇定地注视他,卯日走到他一侧坐下:“还记得之前春以尘给你的生金雪魄丹吗?”
那枚丹药十分好用,春以尘几乎从不离身。
“那便是我为了西周疫祸炼制出来的丹药。”
“五哥来丰京的途中染病,病因十分蹊跷,寻常御医都诊断不出结果。我便知晓他感染的是,我与高秋姐姐在寿春遇到的瘟疫,也就是血吸虫病。我不敢放松,却也不敢轻易断言是瘟疫,只每日问诊五哥,开始着手研究药方。”
卯日知晓这种病的厉害,能让寿春家家有僵尸,他半分也不敢怠慢,恨不得早晚都守着颓不流,研究病理,早日找到解药。
他说:“我没遇到过这么凶险的病,医书上也没有相关记载,所以药方需要一点点试出来。我不眠不休改了五日药方,累得在五哥养病的屋外睡着了,隔日又被五哥的咳嗽声惊醒,我爬起来去看他,发现他的病更严重了。”
***
一罐一罐的药汤下去,颓不流的病一点不见起色。
外面烽火流天,疫祸已让西周大乱。
颓不流靠在窗边,仿佛只是一副皮包骨头,身上的血吸虫停在手腕上不动,他手边散落着还未写完的数算篇章。
卯日抱着新的药方冲进去:“五哥!我又想出了新的药方,这次一定救好你!”
颓不流虚弱一笑:“以尘,还是这么积极。”
他见卯日没有戴方巾,立即偏过脸,掩住自己的唇鼻,严肃道,“怎么不戴方巾冲进来!咳咳!去,戴了方巾再进来!”
卯日不敢触怒病人,连忙退出去净了身,重新摸出方巾戴上,才跑到颓不流病床前,给他看新的药方。
颓不流安静地听他说每张药方,突然发问:“外面多少人染病了?”
卯日身体一僵:“没有的事,五哥,都是小病,你好好养病,不用担忧。”
“卯日。”
颓不流少有唤他全名的时候,他总是在病中,精力大不如从前,平日都是笑着唤他以尘,卯日知晓他对此事十分认真,也不敢看他的目光,只垂下头,回答:“六成。”
颓不流没有表现得很意外:“陛下怎么说?药方研究出来吗?”
卯日摇头。
颓不流似乎想摸一摸他的头顶,他叹息一声:“以尘,别哭,不是你的错。”
他努力直起身子,从卯日抱来的药方纸中抽出一张,扫了一眼:“我近来有个想法,以尘不辞辛苦写了这么多药方,我的病却不见起色。我听大夫们说此病凶险……想着或许是药效不够猛咳咳,不如,你换一批药,再让我试试。不必考虑我的反应,当我是寻常试药的人即可。”
“不行!”卯日立即反驳他,就要夺回药方:“我怎么可能拿你试药!”
卯日抬眸,视线撞进颓不流眼中。
颓不流的目光十分镇定,却有一股被病痛缠身的忧虑之感萦绕不散。
卯日忘不掉颓不流的那个眼神,夺走药方的手便顿在了原地。
颓不流努力坐直身子,缓缓道:“以尘,我幼时读书时,便想着,我如今为学生,明白万物造化的道理,日后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我此生潦倒,终日缠绵病榻,无法实现心愿。”
他缓慢而坚定地抽走了药方。
“而如今,有一个解救万民的机会摆在眼前,我难道该视而不见吗?以尘,哪怕献出我的性命又如何?又如何呀?我本就是人命危浅,一条命换取千万条性命,何止是值得。”
他笑着追问:“以尘,你说,五哥说得对不对。”
卯日知道,他心意已决。
他跪坐在原地,直到腿脚发麻,才俯下身向着颓不流行了礼,额头抵在手背上,眼中含着泪,声色喑哑地回答对方:“五哥,我会治好你。”
颓不流知晓自己的身子,也不愿他有太多负担,淡然地说。
“尽力而为罢了。”
“哥哥相信你会治好百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