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有前后两舱,以木板隔开,后舱是艄公宿处。
秋日天长,水涨河宽。船头拍浪,船尾“欸乃”,吱吱哑哑的尖叫着。
江水幽幽,云影片片。
看那小艄公,二十郎当岁,生得粗粗壮壮甚是结扎,塌鼻子大眼睛,溜光闪闪。
穿一件蓝粗布露臂背心,挽裤脚打着赤足,满身都是劲,笑嘻嘻的满和气。
?将晚之时,水翻金粼,彩霞漫天,西风吹凉,暑热尽消之刻,则听得他扯起那破锣也似的嗓门,唱起渔歌来了。且听:
“水云乡,烟波荡。
平州古渡,远树茅庄。
轻帆走斜风,柔橹闲惊浪。
隐隐帆樯如屏障。
尽吾生一世水乡渔郎。
船头酒香,盘中蟹黄,烂醉何妨。”
易衣青与哥舒瀚在篷舱中听了讶然对望,默然寻思。
过不多时,歌声又起,他们只得竖耳仔细听来:
“画船撑入柳阴凉,一派笙簧鸣蝉唱,采莲人和采莲腔。
声声嘹亮,惊起宿鸳鸯。
佳人才子游船上,醉醺醺笑饮琼浆。
归棹忘,湖上荡。
一弯新月,十里菱荷香。
两人缱绻,留连这水乡。
效那对宿鸳鸯,又何妨。”
不久歌声再起:
“斜阳万笔涂云彩,
昏鸦数只飞徘徊。
西风里,两岸芦花开。
船系浔阳酒家台,
多情司马──可曾宿阳台。
青衫梦里,琵琶怀,
低奏一曲──‘相思债’。”
哥舒瀚时而闭目打坐,时而倾听小船夫哼着山歌,或侧望着易衣青的背影发呆。
觉得此情此景,可志永念,如果人生长能如此,河段永久走不完,生命也就美满了。
夜泊烟渚,斜风细雨,船夫父子,都已入梦。
舱内一灯荧荧,哥舒瀚把新购被褥枕头铺好,两人隔着茶几,各拥一被,和衣而卧,聆听篷上雨声。
密雨打篷,声如美人碎步。
哥舒瀚忽然记起李义山诗:“留得残荷听雨声。”
遂漫声问道:“唐宋诗家,你顶喜欢那一位?”
易衣青侧脸相对,道:“你猜猜。”
“李义山,温飞卿,或者小杜。”哥舒瀚毫不思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