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到龙川,我就请他去我家住,他欣然同意。
我把他安排在我碉堡下面的贵客住所,有三个月时间,有空就和他探讨圣经问题。他还有一本中文的四福音合集,我如获至宝,借了去天天在碉堡看到深夜。
那时候我就认为我现真理了,在管神道的教导下,我开始诚心的认罪悔改,不停的忏悔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经常帮助四里八乡的穷苦人,对其他人开始像对待弟兄那般尊重,对仆人和老婆也不非打即骂了。
家里的仆役和作坊的工人当然跑不了他们,我天天让管神道给他们传福音,我还领着管神道在我们四里八乡传道,我去敲门,大家都会喜出望外的把我迎进去,没想到我是敲开门,管神道就作为我的老师和朋给他们传福音,我在旁边好像个小孩看私塾老师教课那样危膝正座,听得是屏息凝神。
我还把自己那碉堡贡献出来,以前防贼防火防乡亲,都不敢让村民进去的,那时候周日请村民进来做礼拜。
管神道那时候志气也很大,经常说要让耶稣占领龙川、河源乃至赣州和惠州,他要是出门传道或者募集资金,我就替他雇车给他盘缠,买什么圣经籍印刷品散更不要说了,银子要多少给多少。
一开始李广西他们笑我收了个食客,后来他们和其他朋、我仆人都说我中魔了,后者被洋神抓住心脏了,我老婆看我都泪汪汪的,想哀求我祖坟要紧但是她被我揍怕了不敢劝。
但是随着我对管神道越来越言听计从,他对我了解也越来越多之后,半年后,事情彷佛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开始经常给我说要在龙川募集1oooo元起一座比天主堂更宏大的教堂,震动整个东江流域,还要从天主教和长老会里把所有的帝羔羊都抢过来,让他的教派龙川独尊;然而我已经对圣经比较熟悉,和县城里的长老会也有交往,这新教不需要华丽教堂啊,圣经写得明明白白:帝的殿在人心中,不在乎什么石头黄金钻石的殿,人家李医生的教会就是个租赁来的小破四合院嘛;至于独霸独尊的,更是有点离谱,圣经没有写过这个呀。
那时候管神道天天给我讲募集钱财修大教堂的事,我也听出点意思来:想让我出钱来建设,但是我当时正是事业瓶颈期,村里人口太少,作坊工人招不了太多,交通也不便利,终究池水太浅,养不下更大的厂子;而且我做的雨伞和火柴利润开始下降,因为入门门槛太低,周围大城市这种小作坊开始到处出现,我的货源必须降价;当时我正准备朝县城进军,并且开始琢磨进入其他更有展前途的行业,比如纺织。
不过纺织业机器要求太高,投入资本极大,以我弄来和赚来的钱都有点舍命一搏的架势,哪有余钱去修一个圣经没有让我们建造的辉煌教堂,那不是天主教才做的事吗?
并且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李广西说在惠州碰见过一次管神道,不过他正在往鸦片馆里走;其他朋也说管神道是在骗我的钱;我也觉的他有点怪异,人家县城李医生弄了个教会,一直在壮大展,信徒越来越多,管牧师在我家周围传了半年的道,貌似只收了我一个虔诚无比的信徒,其他人来是看我的面子,不是因为管牧师给他们帝的关爱,村里也说管神道对我和对其他人是两张脸色,对我是雄才大略、浑身荣光的圣徒,对其他人,尤其是穷人有点代答不理。
但是我依然非常信任管神道,我把我的困难和疑惑和他说了,表明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修一座教堂,而且我也认为没有用。
他死命的想说服我,但是我是老千赌徒出身,认准了做事也是非常孤决,甚至可以敢孤注一掷,他在圣经教义比我博学,其他地方人生经验好像还没我多,所以他失败了,有些很恼火,对我大叫:“张弟兄,你这样是属于富人爱财胜过爱主,富人进天堂比骆驼进针眼都难啊,你要想明白!”
我也没有办法,从那时候起,管神道好像对我很失望,离开我家在外面“传道”的时间越来越多,关于他在惠州、河源这些外地地方和妓女、大吃大喝、花天酒地的流言蜚语在龙川县也越来越多,但是都碍于我的面子,没人敢公然说什么,甚至很少人对我说,只有广西有时候暗示两句,王杰仁特地从京城给我写信说:这边没有人听说过帝国神学院。
但我都付之一笑,我信任这个人,我认为他是神派来拯救我的。
从我认识管神道过了整整一年,那一次,他从外地传道回来了,足足走了两个月,回来的时候脸好像带着伤,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黑天传道从山路滚了下去。
回来之后对我格外亲切,刚认识的那个年轻传道士彷佛又回来了。
我当然很高兴,又和他坐而论道,他要是不在我家,我就得跑老远去县城和李医生论道,而我生意很忙经常没时间。
他说我进步很大,打算给我洗礼,让我从一个慕道身份经过水和圣灵的洗礼,正式成为身份的基督徒,我当即就高兴的跳了起来,接着连连感谢神。
第二天我带着工人和仆人去县城东江码头走货,没想到去了半路想起私章没有带,只好折回去去取,没想到的是当我回到我的卧室,现门虚掩着,听着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因为生意,家里男仆剩下两个人,都在外面喂马洗马车;女仆都跟着我太太去县城找李医生看病了,谁在我卧室里面呢?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门,愕然现管牧师正在我屋里乱翻:抽屉被全部拉开,衣柜衣服被拿出来放在桌子,木箱盖子都大敞四开。
管牧师背对着我翻我桌子抽屉里的东西,一边翻,一边时不时的抬头朝窗户外看仆人的情况,他没有听到我已经站在门口,我吃惊的叫了一声:“管牧师,您在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我就看着管牧师浑身一哆嗦,原地跳了起来,接着他回头看着我,满脸都是恐惧。
我看到他手里攥着搜出来的一把银元,我难以置信的叫道:“你这?难道你?”
这话提醒了他,只见他突然扔了银元,一个箭步冲到我床边,掀开枕头拿起我的左轮枪,面目狰狞的指住了我,大吼:“你的钱呢?给我钱!否则就打死你!”
除了金库和楼我太太小孩的房间,管神道熟悉我家里的一草一木,也知道我枕头下永远放着膛的枪,这是我亲口给他说的,朝他倾诉自己在华丽的外表下有多么的恐惧和无助,没想到却被他拿了出来指着我。
满地的银元叮叮当当的乱滚,我的心大概也就像那乱滚的银元一般混乱不堪,我看着他惊慌的眼珠子,无视枪口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别过来!我开枪了啊!”管神道猛地伸开手臂,两手持枪,用左手的食指搂住了扳机,枪口指着我的面门。
我却没有停步,我一边走,一边摊开了双手,大叫:“管牧师,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缺钱给我讲,我给你!你何必要做这种人神不齿的事啊?”
“去你娘的牧师!”管神道大吼起来,他看着我,眼里的惊恐变成了一种伪装破碎的破罐子破摔,整个面目都扭曲了,成了一个狞笑的表情,他拿着枪笑道:“姓张的,既然被你现了,我也不瞒你了!哥不是什么牧师,哥是个混江湖的,就想找点肥羊骗点钱花花!是你蠢!你蠢!蠢啊你!你这种猪都能财,我却不能!”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而是站住脚步,视线越过离我鼻子三尺的枪口,定定的看着气急败坏的那人,问道:“你是个骗子?那你圣经知识怎么来的?”
管神道狞笑着叫道:“老子都给你摆明了,你还他妈的信那破东西呢?你脑子里怎么长的?”
我点了点头,说:“此刻,我就在意这一点。”
管神道此刻脸闪过一丝羞愧,接着握枪的手又坚定了,他说道:“姓张的,爷爷家以前也是做官读的香世家,老子从小就聪慧之极,本来也是要皇榜题名的,但谁叫乾坤转换,这里换了皇帝!我家道早已中落,爷爷我又沾了赌博的毛病,家业都玩完了,为了口饭吃,就混进教会帮工!还做过牧师助手,怎么样?洋人的什么破经爷爷讲得溜?只是爷爷根本不信那一套!老子只信钱!!这里要是信佛,爷爷一样给你研究佛经透透的!我只是嫌在教会根本没有钱赚,一群牧师都神经兮兮的大傻逼,就出来混几天江湖靠空手套白狼,骗点钱用用。”
罢,他怕我不信,握着枪柄的右手抬起半截秃秃的食指,叫道:“这可真是被帮会砍掉的!爷爷为了赌博杀人放火都敢干!我前几天在惠州赌场输了4oo多元,帮会追着我要账,识相的,赶紧把你的钱交出来!告诉你,爷爷既然被你揭破了,那就不在乎再杀个把人什么的!”
我闭了嘴,走过他身边,直线到了桌子边,不理背后他惊恐交加的呵斥,伸手抓起了我桌子的大算盘,转过身来,再次朝他直直逼了过去。